門簾子陡然被人從外面掀起,姜老太太領着一群女眷闊步走了進來。
衆人臉上都是陰沉沉的,頗有些殺氣騰騰的意味。
“老太太何出此言?我一直呆在這屋裡挑揀米粒,沒幹什麼呀。”聶蘭台這下是真的莫名其妙。
姜老太太厲聲道:“丹兒好心來陪你說了半日話,回去後就躲在屋子裡哭,哭得眼睛都腫了,問她她什麼也不肯說,你敢說不是你欺負了她!”
聶蘭台不禁茫然,好端端的,何蕙丹回去哭什麼?
“我确實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她垂眸道,“老太太不要急,或許可以把表妹請過來,我親自問問她。”
姜老太太道:“你還有臉去問她?她就隻在這屋裡跟你呆過,回去就哭得死去活來,偏偏還顧着你的臉面,半句不好也不肯說你,你到底幹了什麼!”
藍鵲和翠鳥“咚”地跪倒,朝姜老太太磕頭道:“老太太明鑒,我們夫人絕沒有欺負表姑娘,奴婢可以作證!”
“表姑娘跟我們夫人一直有說有笑的,很是融洽,說完話表姑娘就走了,一點事沒有,不知道她後來為何要哭,但肯定跟我們夫人沒關系,還請老太太明鑒啊!”
姜老太太更加氣惱:“什麼時候輪到奴才來我面前搖唇鼓舌了,聶氏,你還有沒有一點規矩!”
聶蘭台示意藍鵲和翠鳥起來,轉頭迎上老太太咄咄逼人的目光。
“老太太不喜我,自然看我樣樣不好,這我認了。但您這般不問青紅皂白,劈頭就來指責我欺負了何表妹,這黑鍋我卻是萬萬不背的。我什麼也沒做,老太太可以叫何表妹來與我對質,再不行,還可以報官……”
“報官報官,什麼事都想着報官,也不怕丢臉!”姜老太太險些昏倒,“你們聽聽她說的是什麼話,這是晚輩對長輩該有的态度嗎!”
大舅媽急忙拉了聶蘭台的手,笑着勸道:“外甥媳婦越說越離譜了,何至于就到了報官的地步,說出去沒得叫人笑掉大牙。多大點子事呢,你去給你何表妹賠個不是,也就完了,誰還會為難你不成?”
聶蘭台一把甩開她的手。
“我與何表妹所說的話,所做的事,我可以一一重述,讓你們聽一聽到底是不是我有錯處!什麼都不清楚,就一口咬定是我欺負了她,讓我去認錯賠罪,你們這才是欺負人吧?”
姜老太太厲聲道:“去請丹丫頭來,兩人對質,我倒要看看你還能狡辯出什麼花樣!”
很快何蕙丹就由丫鬟攙扶進來了。
她滿臉淚痕,一雙眼睛果然哭得又紅又腫,進屋時猶自雙肩顫抖,顯然在竭力忍着不大聲哭出來,更加顯得楚楚可憐。
“丹兒,當着外祖母的面,你說說,是不是聶氏對你做了欺負你的事,還是說了什麼羞辱你的話?”姜老太太肅然問。
“沒,沒有……”何蕙丹低頭啜泣,聲音發顫,“是丹兒自己想起了一些傷心事,這才哭了……”
“你不用怕,外祖母在這裡,誰也不敢欺負你,你也不要顧着誰的臉面委屈自己,照實說就好。”姜老太太摟着她,細聲安撫。
何蕙丹遲疑片刻,突然飛快地看了聶蘭台一眼,然後低下頭去,下一刻喉嚨就哽得更嚴重了,“沒有,真的沒有……”
聶蘭台簡直想給她鼓掌。
此女一句謊話也不必說,光是剛才那匆匆瞥過的一眼,那欲說還休的語氣,那隐忍退讓的神色,就足以讓“聶蘭台欺負她”這件事落了實。
而且她越是否認,别人就越會認為她委曲求全、大度忍讓,在聶蘭台這裡受了天大的委屈,還要替她掩飾,全她的面子。
難怪她在屋裡時要遣退自己的丫鬟,一個伺候的人也不留。
丫鬟的嘴撬得開,她的嘴卻沒人會撬,隻要與聶蘭台主仆各持一詞,中間又沒有任何證人,姜家必然會站在她那一邊。
辯解?據理力争?在這樣一個綿裡藏針、以退為進的高手面前,怎麼辯解都是白搭。
什麼叫殺人不見血,這就是。
可惜聶蘭台不是那麼好殺的。
姜老太太的臉色更加難看,幾乎凝了一層霜:“聶氏,你還有何話說?”
聶蘭台奇怪地看着老婦,笑道:“難不成老太太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剛才沒聽清?何表妹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呀,是她自己想起了一些傷心事才哭的,并不是我欺負她。”
她春風滿面地向何蕙丹走過去,親熱地拉起她的手,笑道:“誤會解開了就好,我不會往心裡去的,表妹也不要多想。”
何蕙丹可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都有點懵,這個女人的反應怎麼和别人該有的反應不一樣?
她咬咬唇,把頭垂得更低,繼續拿帕子拭眼睛,肩膀也繼續一顫一顫地抖動。
聶蘭台一把将她從姜老太太懷裡拽出來,忙不疊用帕子給她擦臉。
一邊苦勸:“哎呀我的好妹妹,大過年的可不興這樣哭哭啼啼,不吉利。旁的不說,沖撞了老太太的福壽就不好了。”
這話何蕙丹可不敢當,忙擠出一個笑容來:“是呢,實在是我忘形了,該打!表嫂别見怪。”
聶蘭台仔細地替她擦着鬓角,笑得如同老母般慈祥:“妹妹身世可憐,今日這樣團圓的日子,難免想起父母來,傷心也是人之常情。不過呀,傷心過度就會傷着身子,那就不值當了,妹妹放心,以後我會拿你當親妹妹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