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聶蘭台深深一歎。
“老四你得明白,這世上并非所有事情都要試一下才知道結果,也并非所有事情都要試一下才能妥協,有些事就是不能試的。你明知是一副毒藥,還要吃幾口,确定一下這毒會不會毒死自己嗎?等到被毒死了,你才相信這是毒藥,還有何用?”
聶雲台急道:“可這肯定跟毒藥不一樣呀,毒藥試一下會死人,我這又不會死人!二表哥說,這次秋闱他覺得自己發揮得不錯,等放榜後有了好消息,他就趁大姑母高興,跟她提我倆的事……如果二表哥能高中,想必大姑母也不會反對我們在一起!”
見她小臉通紅,滿是憧憬的喜悅,聶蘭台咬了咬牙,還是将一盆冷水潑下去。
“就算一切如你的願,楊沃高中,大姑母同意你們在一起,那也隻是暫時的。依大姑母的性子,就算一時被兒子高中的喜事沖昏了頭腦答應下來,可事後想起來,她不會後悔麼?正因為楊沃高中,她會更加覺得自己兒子了不起,更該配一門顯赫尊貴的親事,配了你,豈不讓她兒子吃虧了?她以後時時刻刻都會看你不順眼,絕不會讓你有好日子過的!”
這話倒是有些對症下藥。
聶雲台臉上一暗,抿了抿唇,垂下頭,又不吭聲了。
聶蘭台又道:“你看看大姑母是個什麼人?平時說的什麼話?她一輩子把嫡庶尊卑挂在嘴邊,百般輕賤庶出的,這種毛病已經進入她的根子,根本改不了,你最好不要抱期待她以後會有所改變。”
聶雲台低聲咕哝:“我也沒指望她改變。”
甚是不以為然。
瞧她這油鹽不進的模樣,聶蘭台又好氣又好笑。
“你是不是覺得,旁人怎麼樣你根本不在意,隻要楊沃對你好就行了?上次我已經說過,楊沃眼下對你好,是因為一時新鮮,因為沒被發現!等這事捅破了,他夾在你和他母親中間是很難做人的,他性子軟弱,難當大事,必會聽他母親的安排。這些你自己看不清楚,姐姐給你看清楚了,你便不相信,也該拿出三分懷疑來看待楊沃,為何你不信親姐姐,卻能全然相信一個表哥呢?”
聶雲台頭垂得更低,聶蘭台已看不到她臉上神色,也不知她是受了打擊而沮喪,還是在暗暗琢磨如何堅持跟楊沃在一起。
聶蘭台已說得口幹舌燥,再說自己都要煩了,想了想還是道:“總之你三思而後行,現在什麼都不要答應他,等你再長幾歲,多經曆一些事,你就會明白,什麼樣的人是适合你、值得托付終身的。”
将用晚膳時,蕭淳譽來了聶府。
這可把聶老太爺給樂壞了,兒子和孫子滴酒不沾,家裡一屋子女眷,無人陪自己喝酒,多無趣呢,這個姑爺自己送上門來,還不得好好拉住他喝一頓?
一家子用過晚膳,聶瑤台抽空把聶蘭台拉到一邊,悄聲道:“我看蕭世子如今對你挺上心的,巴巴地跟過來見你,往後你也把性子收一收,别太沖撞了他。夫妻兩個過活,很多事情不能正面硬碰,我們女人能以柔克剛,既輕巧省力,又有好的效果,何樂而不為?”
聶蘭台知道長姐凡事争強好勝,能用硬碰的法子來解決,就絕不會以柔克剛,如今竟這樣勸誡自己,可見對自己那番長姐如母的苦心。
她笑着搖搖長姐的手:“放心吧姐姐,這事我雖不太擅長,已經在學了。”
說到這裡她不覺歎了口氣,“就是老四不省心。”
“老四又怎麼了?”聶瑤台跟着她一同蹙眉,“莫非還是跟楊二表弟有關?”
“可不是?”聶蘭台把兩人仍在來往的事簡要說了。
聶瑤台歎道:“這個老四也真是,看來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你放心,我會盯着她的,以後二表弟什麼東西都别想傳到她手上,老四要是想給二表弟送什麼東西出去,也絕不會得逞。反正這事一定不能成,便是老四恨我,也顧不得了!”
有長姐看顧此事,聶蘭台自是一百個放心,笑道:“姐姐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聶瑤台笑道:“回來有什麼好,還是外面好,自由自在,海闊天空,快活賽神仙!”
聶蘭台知她說得輕松,但這大半年來她一個人在外颠沛流離,身邊連個伺候的人也沒有,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不過,看長姐如今的風采,吃的那些苦也值得,畢竟她此番心境是囿于京城這一方小小天地裡的人一輩子也無法企及的。
聶蘭台一把摟住長姐,笑得眼角濡濕。
“我的姐姐真是了不起!”
***
轉眼到了秋闱放榜的日子。
聶蘭台一早就派綠鴨去宣武大街唱經樓前守着,等榜單一貼出來,讓她第一時間回來報告。
很快綠鴨就回來了,滿臉沮喪。
“奴婢數了好幾遍,從頭數到尾,再從尾數到頭,沒看見咱們公子的名字,也沒看見楊家表公子的名字,竟然兩個都沒中!哪怕是中一個也好呀!”
這次秋闱聶笃行和楊沃都沒中,聶蘭台并不吃驚,因為上輩子他們兩個就沒中。
兩人年紀都不大,這一次權當試手,隔三年後再來考也不遲。
聶蘭台甚至有些高興,楊沃沒中,那他之前對聶雲台許的那些諾言就無法兌現,要聶雲台再等他三年,事情會如何變化就難以預料了。
不是說聶雲台不願意等,而是在未來三年中,聶雲台自己會長大,會懂事,再加上兩個姐姐從旁勸解不懈,必能把楊沃從她心裡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