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的?”
“是。”
“所以你讓老将軍寫請罪折子上奏孤的父皇,并讓老将軍把孤已至邊塞、被刺傷的事情張揚出去。”
“是。”
“若是王譽真是幕後主事,事情鬧大了,上達天聽,他反而不好下手。你倒是聰明,那劉國忠呢?”
“臣婦認識他的夫人,糟糠之妻,年老色衰,劉國忠早就厭惡不已,多次帶着娼妓回家羞辱劉夫人,劉夫人為了膝下的兩女一子,苟且隐忍,但劉國忠猶不滿足,想要休妻,隻是礙于劉夫人曾在他窮困潦倒之時相伴多年,舍不下名聲,他意欲逼死劉夫人,待妻死後續弦……劉夫人恨毒了劉國忠,手中握着劉國忠多年克扣軍糧的賬本。”
話音落,帝堯許久未出聲,隻是看着地下連跪姿都标準得無可挑剔的女子,一身東縫西補的粗衣,滿頭青絲被一根木簪挽起,因為一直保持着叩首的姿勢,所以看不見面容,身上沒有半絲當年那個獨孤家嫡小姐的影子。
“孤竟從不知道阿願還有将人心算計得如此透徹的一天。”
聽着那聲久違的“阿願”,地上人毫無波瀾地回禀道:“殿下,臣婦顧氏。”
“既然你把一切都算得如此清楚,你想要什麼?”帝堯喜怒不明道。
阿願也沒再和帝堯繞彎子,這時候最好實話實說,“殿下,臣婦的義父、義兄比不上華京城中貴人們聰敏,但一生都在疆場浴血厮殺,恪盡職守護衛國門,于國而言,從未有二心,就奉主而言,今日事後上官家必将誓死效忠殿下,還望殿下能多予臣婦父兄幾分寬容,日後若有事,直言驅使便好……”
阿願話一頓,帝堯難得在她口中聽出一絲尴尬,“深言妙語他們聽不懂。”
就差沒直言她父兄笨,與這兩人說話簡單點。
帝堯微怔,随即低笑了一聲,看向尚在狀況之外的上官敬山,“老将軍,你知道你這義女一句話就讓你們上官家變成了太子一黨嗎?”
“啊?”老将軍懵懵道:“殿下,我聽我家丫頭的。”
“她若将你賣了,你也聽她的嗎?聽聞上官家最聰明的是你家二公子,你就不等二公子回來,問問他的意見?”
老将軍毫無猶豫道:“不用,我家老二回來,莫說我家丫頭買了我,給我扔出家門都不會管我,還要幫我家丫頭數錢呢。”
帝堯神情微妙,倒是沒想到上官一家對獨孤願如此信任。
福祿奉上一杯茶,帝堯接過飲了一口,福祿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的主子的面色,便知上官家這一劫是過去了,奈何下一刻……
帝堯放下茶杯,看似笑容寬和地問地上的人,“顧氏,之前孤受傷中毒,你施金針救了孤的命,可有想要的?救命之恩,隻要你開口,孤無有不允。”
福祿見了自家主子嘴角的笑,眉心就是一跳,他知道太子這是在試探,試探顧夫人有沒有生出旁的心思。
阿願幾乎沒有任何遲疑道:“殿下,什麼都行嗎?”
帝堯在笑,笑意不達眼底,“什麼都行。”
他也想知道,這個小女子救他性命、替他收服了上官家,究竟想要什麼。
華京之中不乏聰明的女子,像獨孤願這種彰顯才智,想為他出謀劃策的也不少,最後求的不過是紅着臉說一句想入東宮。
那麼獨孤願想求什麼呢?
求他帶她離開邊塞回到華京?求榮華?求富貴?還是也想入東宮?
帝堯的手敲打在桌案上,眸色微暗地想着。
他不喜歡挾恩以報、得寸進尺的女人,若是獨孤願真說出那句話,她也就不用活了。
“臣婦想要一副盔甲……”
女子輕慢如水的聲音響起。
“最好請華京名匠豐都子打造,用一品将軍才能用的玄鐵為材料,若是可以,臣婦還請要一把劍,以隕礦為材,請華京鑄劍師業種打造,若是還可以……”
“咳咳!”
福祿瞥見太子表情不對,急忙幹咳制止住了阿願後面的話,他心裡有點急,顧夫人要的這些東西雖然不是金銀珠寶,但也不是有金銀珠寶就能弄來的東西。
阿願的話停了,太子反而不悅地看了福祿一眼,又對阿願道:“你繼續說,若是還可以,你想要什麼?”
“臣婦想要一面護心鏡。”
“你要這些做什麼?”
“啟禀殿下,臣婦的夫君是先鋒将軍,蠻族來犯,他是必須沖在最前面的……”
地上叩跪的女子今日在他面前說了許多話,唯獨這句話不同。
那聲“夫君”溫柔中又帶着輕愁,不再像之前一樣輕輕慢慢,似乎對所有事情都無所謂的樣子。
她說,他是必須沖在最前面的……
——滿是一個妻子對夫君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