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姑娘每次看見他,哪怕是病中,眼中也都會帶上神采。
“醒了,”顧償急忙将藥材扔到一旁,坐到床榻邊,溫柔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頭,“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去把馮老叫來。”
阿願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睡了一覺,好多了,不用叫馮老。”
顧償懸着心微微松了下來,“你這一覺睡了好久……”
阿願目光從到顧償毫無血色的臉上掃過,然後落向他的胸膛,伸手就要解他的上衣。
顧償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捧到心口,笑道:“怎麼?我家小姑娘剛醒,就要和我耍流氓?”
阿願琉璃幹淨的眸子看着他,略帶生氣道:“就耍流氓,你不給我看,我夜裡趁你睡着了,也要偷偷掀開看。”
顧償寵溺的目光最後被妥協覆蓋,不再攔着小姑娘的手。
阿願小心翼翼地掀開顧償的上衣,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整個胸膛染血的繃帶從脖子下方纏到了腰腹,她忍着泛酸的鼻子,悶聲道:“該換藥了。”
顧償伸手掐了掐她的鼻尖,哄道:“不是什麼重傷,不許哭鼻子。”
“我給你換藥。”
阿願明顯察覺顧償僵了一下,那人神态如常道:“不着急,我等會兒去找馮老換。”
阿願卻不許,拉着他的手,直勾勾地看着他。
半柱香後,阿願解開了纏滿顧償上半身的繃帶,頓時眼前一暈、心口驟痛,顧氏身上是密密麻麻的傷口,刀傷、箭傷、斧傷……
最嚴重的一道傷口從右肩斜貫整個胸膛,一直到左下腹,好似要将顧償整個人劈開一樣,嚴重外翻的血肉被馮老用針線縫上,那麼長的傷口一針針縫起,該有多疼!
“阿愚,不疼的。”
顧償擡頭對上小姑娘無聲無息卻已淚流滿面的臉,慌亂無措地拉住她的手安慰道。
“怎麼能不疼?怎麼能不疼?!”
阿願一字字問出,心如刀絞,偏偏眼前人還要跟沒事人一樣哄着她。
顧償一把将渾身發顫的人抱進懷裡,拍着小姑娘的後背,“不疼的,真的不疼,我從漠北殺了出來,殺到逢餘城,看到你平安無事站在我面前,又怎麼會疼呢?我高興還來不及,我恨不得跪下來叩謝滿天神佛,至少這次……”
至少這次,我見到的不是你冰冷的屍體。
你可知我有多慶幸,多想大哭一場?
顧償溫聲細語地哄了小姑娘半盞茶的功夫,阿願的身子終于不再發抖,怒氣沖沖又冷冰冰道:“放手。”
顧償聽話地松開了小姑娘,就見小姑娘不哭了,頂着一雙紅彤彤的兔子眼,開始輕手輕腳地給他傷藥包紮傷口。
然後,令蠻族聞風喪膽的顧大将軍就被“禁足”了,還是被禁在了床上。
之前阿願昏睡,沒人管得了他,馮老上蹿下跳都沒讓傷掉半條命的顧償老實躺在床上休息,如今再來帳中,見顧償被阿願“欺負”得死死的,連想要下床如廁都要經過小姑娘的同意。
馮老甭提多爽了。
約莫是被顧償氣的,心裡憋着口氣要照顧人,阿願這次病好得比平常快了不少,唯有馮老知道阿願的身子骨是徹底傷了,因為這次跌入兩渡河,她體内的寒疾越發重了,後心處看似不起眼的撞傷,實際上傷了心脈,若能常年溫養,也許能康複。
可心脈之傷最忌情緒大起大落,馮老就怕往後若真遇見大悲大喜之事,阿願的心疾會要了她的命。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你若實在不放心,可以去藥王寺給他求個平安符,據說那寺廟的符靈驗得很,凡有個頭疼腦熱,求得平安符,半日就好,重病者三日便會痊愈。”
這是國師登臨遠前來探望阿願時,笑容賤兮兮留下的話。
若是旁人說着這麼神叨叨的話,阿願也許不信,可那畢竟是國師。
顧償的外傷太重,之前為了照顧阿願,拼着一口氣還沒什麼,如今阿願醒來過來,他心中那根弦一松,反倒開始反複高燒起來,前前後後灌了不少藥,效果也不大。
阿願是那種事情越急、面上越冷靜的人,可躺在榻上的人是顧償,她怎麼能真的冷靜?
她急得已經六神無主了。
登臨遠是真怕她把自己憋壞了,所以才好心提了一嘴。
然後,他就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