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廂房的門被推開,盛阙提着食盒走進了屋。
案後,帝堯正在持筆處置急報,福祿恭恭敬敬地研着磨。
太子殿下眸子都沒擡,問道:“孤讓你給顧夫人準備的吃食送過去了嗎?她胃不好,可都是溫和養胃的吃食?”
盛阙躬身回禀,“殿下,屬下去晚了,顧夫人自己在廚房做了面,還托屬下給殿下捎來了兩碗。”
他說了謊。
福祿研磨的手一頓,皺眉看向盛阙。
帝堯聞言微愣擡頭,墨眸閃過一絲意外和驚喜,“她給孤準備的?”
盛阙奉上食盒,笑道:“正是,顧夫人知道殿下食量大,特意準備了兩碗,還說若是不夠,廚房裡還有。”
以帝堯的心機腦子,本沒那麼容易被盛阙糊弄,可事關阿願,帝堯下意識選擇了相信,唇角不由露出笑意。
他起身接過食盒,掀開一角,鹹香的面湯味入鼻,是地地道道的華京做法。
“殿下!”
福祿微驚,就見帝堯提着食盒,眉宇藏着笑地走出了門,看樣子是要去後廚,他急忙提着衣擺,小跑着跟上,與盛阙擦肩而過時,陰恻恻地掃了這人一眼。
盛阙敢做,自然不怕福祿發現他的心思。
待人走後,盛阙才走出了廂房,從柱子後面拎出了另一個食盒,順勢坐在檐下台階上,取出裡面的湯面,一手捧着碗,一手拿筷子,隻嘗了一口便頓住了,然後大塊朵頤地吃了起來。
季直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背後,冰冷垂眸看着他狼吞虎咽、無半分文雅的吃相,“你想做什麼?”
盛阙感覺到來自身後的寒殺之意,卻沒在意,更沒回頭,嘴裡嚼着面含糊道:“食盒裡還有,顧夫人給你和福祿公公都做了面。”
季直:“盛阙,顧夫人是個好人,不管你想做什麼,别髒了她的清明,不然别怪季某無情。”
說完,季直臨走都不忘拎走了食盒。
盛阙望着黑衣消失的背影,嘴角一抽,嘀咕道:“說得那麼狠,還以為你不吃呢。”
……
白日裡下了雪,夜裡倒是晴了。
明月當空,萬裡無雲,月光溫柔落下,鍍在佛寺屋檐磚瓦上。
帝堯疾步穿梭在通往後寺的回廊裡,眼瞅着要到了卻猛地刹住了腳,驚得緊追在屁股後面的福祿險些撞了上去。
“殿下?”
福祿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帝堯低眉看着手裡的食盒,不禁有些懊惱自己被欣喜沖昏了頭腦,就那麼傻愣愣地提着食盒走到後廚來幹嘛?
他太高興了,迫不及待地想見阿願一面,卻不知該以什麼借口出現。
“殿下!”
福祿一驚,就見太子殿下突然打開食盒,取出一碗面,仰頭開始囫囵吞咽,三口并兩口,連嚼都沒嚼,一碗面幾息下肚。
然後,帝堯将食盒扔給了福祿,自己拿着空碗和筷子,眉宇間帶着輕松之色,再度邁開步子朝後廚而去。
一路急趕慢趕,待帝堯一隻腳跨進後寺,望向屋檐下的人時卻又頓住了。
與帝堯那顆被欣喜溢滿的心不同,後寺靜谧得隻有一灣月色流轉,灑在青石上,灑在暮鼓上,灑在幹枯的枝頭……
素裳單薄的小姑娘捧着碗,就那麼小小一隻,安靜地坐在廚房門口,小口吃着面,時而将目光分給軟綿綿地蹭着她腳踝的貓兒身上,自己吃一小口面,又分給貓兒一些。
她的眉眼很溫軟,又似乎很疏離,永遠低垂着。
就那麼孤零零地坐在那兒,周身都是與這個塵世的格格不入。
——阿願啊,她好像很孤獨。
蜷縮在那裡,像一樽正靜待着歲月消磨殆盡的琉璃盞。
除了在顧償面前,她是暖的、溫熱的,有朝氣的,其餘時間她安靜得毫無生氣。
帝堯突然有些後悔了,他不該把阿願強留在寺中,強留在這寺中一夜又有什麼用呢?
小姑娘孤獨垂眸時在想什麼呢?在想顧償的傷勢?在想軍營裡那些人能不能好好照顧顧償?
帝堯垂下眼眸,将滿心的妒與不甘嚴絲合縫地藏回皮囊,然後擡腳跨進院落。
阿願腳邊的貓兒最先發現了來人,小貓兒掉頭奶兇奶兇地朝帝堯叫着,阿願随之擡頭,看見來人是帝堯,匆忙起身行禮。
“拜見殿下。”
帝堯在小姑娘面前站定,溫下聲音問道:“還有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