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館。
“殿下,舒心草已經送到了崇安城,那邊傳回話來,說顧夫人的病已經大好,用不上舒心草了,但顧将軍夫妻還是叩謝殿下贈藥之恩。”
暗衛跪在地上禀告道。
“下去吧。”
帝堯疲倦地靠坐在木椅上,伸手揉着眉頭。
國師大人毫無規矩地推門進來,就看到了這一幕,稀奇道:“我們的太子殿下臉色怎麼這麼差?”
“國師可知寒疾能否根治?”
“寒疾?”
登臨遠一臉疑惑看着帝堯,一步上前抓住其手腕,一邊撸着他根本不存在的胡須,一邊糊弄玄虛道:“肝火甚旺,心火難消,還寒疾呢?你該喝點降火的藥了。”
帝堯涼飕飕地瞥了一眼登臨遠,抽回手腕,“不是孤。”
“不是你,是誰?”
“阿……顧氏。”
登臨遠一臉複雜地看着他,“你現在知道關心人家小姑娘了?早幹嘛去了?而且以你的身份,也不該關心人家小姑娘了,你不會……”
“她畢竟救過孤,寒疾加重也和孤有關,孤隻是不想欠人情。”帝堯平淡地解釋道。
大概是帝堯的神色太正直了,一絲破綻都沒有,登臨遠剛生出點的懷疑心思瞬間消散。
“難得啊,我們的太子殿下還懂知恩圖報。”登臨遠阿谀道。
太子殿下冰冷的目光如寒劍射去,“到底有沒有法子根治?”
登臨遠被帝堯的眼神凍得一慫,如實道:“若是旁人,肯定有法子根治的,可小阿願啊……治不了。”
帝堯眉頭一皺,“為何?”
“她那不是病,是命。”
提起這個,登臨遠也是心梗得難受,歎息道:“一個殺星冥皇,一個鳳凰福澤,前者是必死之命,後者是涅槃之命。有個小傻子拿自己的性命和氣運給殺星擋死劫,大羅神仙也禁不住一次次以命換命,她已經活不長了……窩草,你那是什麼眼神?”
“殺星是誰?”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按命定軌迹來說,崇安城都不應該存在,早在三年前就已舉城滅盡了……貧道當年讓你定下婚事,是知道你一定會選小阿願,你可是盛絕天命!以為随随便便一個人就能鎮得住你的命格,保你命星不隕嗎?沒有大福澤、大氣運,誰敢?如今這福澤氣運散在了邊塞,也是好事,至少可保邊塞幾十年安穩,可保顧償一世平安。”
“一世平安?”帝堯冷笑了一聲,“顧償一世平安,那誰來保阿願一世平安?”
登臨遠一愣,“你這是相信貧道說的話了?不對勁,你不是最不信鬼神命數一說嗎?”
“那按原來的命數,阿願該是什麼樣的?”帝堯岔開話題道。
“還能是什麼樣的?”
登臨遠不似尋常道士,對洩漏天機這種事情沒有絲毫發怵,張嘴就來:“原本你及冠那年,她該嫁你為妻的,她會是大周的太子妃、你未來的皇後。說起這事,貧道就覺得奇怪,這命數亂成這樣極其不合理。命數天定,不該的,除非……”
他說着說着,不知想到了什麼,眉頭皺得緊緊的,暗罵了一聲“草”,然後丢去一句“貧道要即刻回華京”,就匆匆走了。
盛阙進屋禀告要事,險些和風風火火的國師撞上,一臉莫名地走進屋,就見太子殿下目光低沉地望着案上的茶盞,意味不明地呢喃道:“本該是孤的妻子。”
盛阙聽到這話,眉心一跳,還是恭恭敬敬地禀告道:“殿下,太醫院徐院正傳來回信,說是經年寒疾,久治難愈,是寒氣入骨的征兆,要想根治怕是難,但可溫養以延綿壽命。”
“如何溫養?”
“北鄰火脈有赤石,聚天地日火之精,若能取得赤石,常年佩戴溫身,可減輕寒疾之苦。屬下已經派人去北鄰取石了,隻是徐院正說赤石難尋,恐……”
帝堯驟然從案後起身,“孤親自去。”
盛阙一懵,“殿下,我們還有三四日的行程便至華京,陛下和皇後娘娘還在等您……殿下……”
……
一月後,皇宮禦書房。
“逆子!逆子!”
人到中年依舊豐神俊朗的周文帝如同天下千千萬萬的老父親般無能狂怒着,氣得連禦案上的奏折都砸了。
“老父親”周文帝對着禦書房中的同樣愁容滿面的沈丞相,大吐苦水道:“沈相,你說他是不是逆子?朕連發了七道密旨召他回京,他愣是置之不理,現在直接給朕玩起了失蹤!人在哪兒不知道,做什麼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更不知道!!”
文儒氣質、沉穩端方的沈相更苦,臉都透着綠光,“陛下,太子殿下隻是一月未歸,臣的兒子……”
說着,沈相不禁哽咽了一下,竟當着皇帝的面抹起了眼淚,“臣的兒子已經三年未歸家了,臣的妻子想兒子想得都已經和臣分屋别住了,說都怪臣當年非把兒子送去邊塞曆練。”
周文帝一聽,頭疼地想起半個月來隻要他一踏進鳳栖宮就讓他滾的發妻,誰家還沒有個悍妻?
從某種程度上,這對帝相算是同病相憐。
與此同時,崇安城。
城中到處張燈結彩,挂滿了紅綢,比過年還熱鬧。
這幾日生意最火爆的莫過于裁縫鋪,紅布供不應求,人來人往的。
“李娘子李娘子,好娘子啦!紅布也給我留點,我家還沒有呢!我家可在顧将軍娶親的必經之路上,這點心意都不讓我盡,你可是要急死我了!”
一個婦人笑容滿面地和裁縫鋪的老闆娘嚷嚷着。
老闆娘是個年輕娘子,溫婉笑着應道:“好好好,柳嬸,一會兒新貨到了,我馬上給您送家去。”
“得嘞,好娘子,我先去煙火鋪,買點炮仗,晚上迎親,我家的炮仗肯定是整條街上最響的!”
說着,婦人高高興興地就走了。
等到一隊人馬踏着沙塵趕到崇安城時,已近黃昏,天色漸暗。
“籲——”
帝堯穿着沾滿泥垢的竹墨衣袍,勒馬停在了城門口,望向崇安城的城匾時,疲倦消瘦的臉上露出一絲極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