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害王朝。
阿願朝顧償搖了搖頭,拒絕了顧償的攙扶,緩步走到周文帝面前,但心口太疼了,最後噗通一聲跪倒在周文帝面前。
周文帝也沒好到哪裡去,癱坐在地上,頹唐不已。
荒唐的世事和入骨的恨意消磨了阿願眸中的光彩,麻木道:“陛下,你信了那多人的話,國師的,了空的……為什麼就不能親自問問我呢?你們為什麼就不問問我,我想怎麼做?其實不用覆滅獨孤家,不用逼死祖父,哪怕是陛下派個人來告知,把選擇擺到我面前,賜我一杯毒酒,為了家族,為了祖父,我都會毫不猶豫地喝下去。又或者回到顧償回京之前,您隻要告訴我,讓我在顧償和自己之間選一個,我也可以馬上赴死……”
“你們什麼都沒說過,自顧自地為了做了選擇,然後将周遭人受到的苦楚都歸咎在我身上。”
周文帝有氣無力地擡眸,看着面前臉色慘白卻滿眼盈笑的小姑娘,忽地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
小姑娘聲音很柔弱,輕得像一觸即碎的風,“明明隻要你們明說,我這樣懦弱的一個人,為免至親之人受罪,什麼都可以妥協的。可偏偏你們都說,這是命,真的是命嗎?真的不是你們推着我一步步走到今日?”
了空也好,登臨遠也罷,這些自以為窺探“天道”的高人真的就毫無私心嗎?
明明那道、那路是錯的,可他們還是看着世人,押着世人走向既定的亡途。
阿願擡眼望着靈台上數不清的牌位,這一輩子從來沒有恨意這麼濃烈過。
“陛下既然這麼畏懼仳雞司晨之禍,太巧了,太子就在宮外,而我的孩子在千秋台,我和生羽的性命被這帝王權勢握在掌心……真是夠了。”
“我的家沒了,我也走不出這深宮。”
她慢慢靠近周文帝,明明聲音輕得過分,卻又冷得仿佛有萬千殺意藏在其中。
“我走不出這深宮,就讓這大周乾坤因我颠倒。”
“——我要這大周列祖列宗,死也不瞑目!”
周文帝聞言瞳孔一縮,看着萬千因果彙聚成眼前這樣一個瘦弱不堪的女子,委實道不清心中滋味,搖了搖頭後,不禁開始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這樣啊!是這樣啊!”
千般因果、萬般算計,不管人力如何阻攔,都會走向同一個結局。
阿願起身時,拿起了散落在帝王身側的長劍和聖旨,顧償上前将人穩穩抱在懷中,朝大殿外走去。
兩人都知道,未央宮外沒有他們的歸途。
可顧償不曾停下腳步,哪怕走出未央宮,要将他的妻子交給另外一個人……
踏出殿門,外面是寒風幕雪,吹得人從外冷到内。
漫天的大雪密密麻麻落下,不多時就染白了整座皇宮。
阿願被風雪凍得一瑟,蜷縮在顧償懷中,聽着他有力的心跳,虛弱地懇求道:“生羽,我們走慢一點好不好?”
顧償沒敢低頭去看他的小姑娘,望着雪幕,眼中像藏着一灣碎掉的星河,明明痛苦不已,聲音依舊溫柔中帶着輕哄,“可我家小姑娘需要禦醫,那個人在宮外,他肯定有帶禦醫來。”
一字一句猶如刀割在心口。
幕天席地的大雪中,不算漫長的宮路之上,将軍抱着妻子的背影那般孤寂無助。
風雪染白了阿願的長發和睫羽,她的唇角在笑,但眼中藏滿了悲傷,纖細的手撫摸着顧償的側臉和白發,安慰道:“死不了的,我今日做個約定好不好?他們都想我死,我偏要活着,活得比他們都久。我一日不死,你也不要出事,答應我……”
顧償的喉結上下滾動,聲音帶着一絲哽咽,“好。”
不遠處傳來宮門大開的轟鳴,是龍衛率領的禁軍闖入,而在禁軍的簇擁下,隔着大雪和宮路,顧償與周身是血的帝堯遠遠對視,眼神是如出一轍的陰鸷又帶着血海滔天。
源自同一血脈的兩人,縱然皮囊不同,骨子裡的瘋又怎麼會不同?
一個君,一個臣。
一個兄,一個弟。
隔在他們中間的是,十萬大山、無盡烈火劃出的一道天塹。
“生羽……”
阿願的目光已經渙散無神,不過是強撐一口氣,靠在顧償懷中怎麼也不舍得睡去,緊緊拽着顧償的衣袖,眼淚無聲滑落,呢喃道:“我好想跟你回家,回……我們的家。”
恍惚中,阿願感覺有熱淚落在她臉上,是顧償。
龍衛和禁軍蜂擁上前,猶如對待犯人一般壓制顧償,想将阿願從其懷中奪出。
砰——
顧償被一腳踹中後膝,噗通一聲跪在雪地裡,卻還是緊緊抱着阿願。
大雪還在下着……
顧償跪在雪地裡,咬緊的唇齒溢出血來,雙目赤紅,望着前路,“會的,阿願我發誓,終有一日會來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