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葉小姐說的做便是。”
見兩人挂出打烊的牌子,清點了所剩的糧食賬目,将店門依次關好,葉水柔這才緩緩說道,
“雖說家醜不可外揚。但我承了阿清姐姐的情來幫這個忙,自然要如實相告。”
見他們眼中有不解神色,葉水柔聲音柔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這賬本,一定有問題。”
老劉一聽,有如做賊心虛被拆穿一般,忙反駁道,“葉小姐!話可不能亂說!我在劉家兢兢業業十幾年,你有何依據說我賬本有問題?”
“先說這賬本收入吧。”隻聽得葉水柔溫婉聲音娓娓道來,“我們在店内坐了大半天,買糧之人絡繹不絕,不下二三十人。鬥米十錢,今日收入早已超過百兩,你這賬本上的每日收入,怎得隻有百錢?”
老劉不慌不忙,想來是早有應對之策,笑着說道,
“姑娘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這賣糧收入與季節息息相關。這幾日正值夏季,青黃不接,買糧的人自然多些。前些日子正值糧食豐收,買糧的人少,所以收入也便少些。”
“是麼?”葉水柔輕輕一笑,拿出前幾年的賬本來一一對應,“你這前幾年的賬本,同月收入,可也對不上啊。”
老劉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回話辯駁。
隻是,也容不得他且做狡辯,葉水柔接着說道,“再說這賬本支出。”
她指着賬本支出款項,“每日支出甚高,卻無具體款項。我坐在這裡瞧了大半天,怎得沒見有何支出?連這鋪子是亦林姑娘自己家的,店鋪租子也省了去。有甚開支?竟能高達每次數百錢之多?以緻日日虧空,入不敷出?”
老劉額角流下豆大地汗珠來,半晌才回話道,
“姑娘不知,這支出大多是苛捐雜稅,令有上下打點,疏通關節。否則在這京城,如何能做得了生意。”
隻是此時,他言語之中已失了底氣。
“你打量着蒙我沒做過生意?”葉水柔嗤地一笑,“苛捐雜稅,若日日讓你入不敷出,誰還來做這個生意?不如直接向朝廷交銀子好了。”
她語氣雖然溫柔,隻是處處拿捏了要害,老劉已然冷汗涔涔,絞盡腦汁想着如何回話。
葉水柔卻仍不放過,“最後再說這盈餘。”
“鋪子每年收糧近萬石,若如賬本記載,生意難以維系,總該有餘糧才是。為何第二年依舊收糧頗多?這麼多賣不出去的餘糧,又去了哪兒?”
葉水柔将賬本輕輕一合,
“這般漏洞百出的賬本,你以為真能把我唬住?隻怕是其中餘糧銀錢,都叫你中飽私囊了!”
林清如不由得朝葉水柔投去一個十分敬佩的眼神。一個看似弱柳扶風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竟對經營賬目如此熟稔,半天就找到問題關竅。
且她條理清晰,口齒不俗,娓娓道來,十足讓人挑不出錯來。
“我隻堪堪一算,你每年侵吞之數總有數百兩才是。”她朝林清如婉約一笑,“阿清姐姐,你自己定奪吧。”
林清如原本隻想查個清楚,以免被蒙在鼓裡,并不想大做文章。不料她還沒開口,那老劉便氣急敗壞起來,“林小姐,您千萬不要聽她胡說!”
老劉連連躬身,“她一個婦道人家能懂什麼!這行商買賣之事,裡面關竅多着呢!”
林清如本欲輕輕放過,聽了這話不免有些惱了。
在朝堂之上,日日聽他們以女子之名嘲笑質疑還不夠。不過是商賈生意,竟也有諸多偏見。
但凡争執不過或失了道理,便拿了女子出來說事。好似隻要身為女子,無論占不占理,就都是錯的。
她不由了沉了臉色,“那你且說,葉姑娘之言,何錯之有?”
見老劉喏喏說不出話來,林清如冷聲說道,
“你是在我林家做事多年,為着信任,這些糧食鋪子都交由你打理,未曾見虧待過你。你卻造假賬本,貪污銀錢,中飽私囊。我若是将你告上公堂,必能叫你狠狠喝上一壺!”
老劉眼睛狠狠睜大,普通一聲跪下,忙不疊地叩頭,“林小姐!是我一時糊塗!還請小姐高擡貴手!饒了我一回!”
阿杜見狀也跟着連連磕頭。
林清如終是不忍,隻打發了幾人,吩咐雪茶道,“你還是去找些靠得住的人看着鋪子罷。”
葉水柔不知她身份,不由得生出擔憂之色來,語重心長地說道,
“你半點也不懂商賈之事,可怎麼好。豈不是來一個人便能将你蒙了去?再大的家業,也經不住這般折騰呀。”
林清如臉帶無奈之色,“我不通賬本,平日裡倒是沒空打理這些。”
葉水柔微微撅着嘴,略歎口氣,“罷了,我還是日後幫你多盯着些吧。否則你這鋪子早也被人搬空了去。”
見她如此上心,林清如朝她感激笑笑,“多謝阿柔了。”
一番感謝後,葉水柔辭了林清如的留飯,起身正欲告辭。
“阿柔莫急。”林清如叫住她,“我送你回去。王家對阿柔虎視眈眈,還是小心為上。”
說着又低聲吩咐雪茶安排糧鋪中事務。
等一應安排齊全,将葉水柔安全送至葉琅軒,林清如這才沉聲吩咐道,
“我們去花間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