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樂手指随之往下,林清如的目光亦緊跟着他的手指所指,那是錦霜的肺部。令她覺得驚異的是,錦霜的肺部竟十分腫脹,并呈現出詭異的灰綠之色,其間又夾以淡紅之色,已有破裂之象。
饒是林清如再波瀾不驚,乍一見到此種森然景象,亦是眼皮一跳。
沈知樂向她解釋道:“這是溺死斑。一般溺死之人肺髒會膨脹變重,肺部破壞,且因充入大量水和空氣的緣故,才會出現這樣的顔色。”
林清如點點頭,再往下看,又在錦霜屍身的胸腔之中發現許多溺液,混雜着暗紅色的血液,猩紅一團,同樣也是腐臭異常。
沈知樂說道:“這是由于肺髒破壞,肺内内吸入之水漏入胸腔,與血液墜積所緻?”
他雖是生疏緊張,條理卻十分清晰,林清如倒是生出幾分贊賞之意來,問他:
“如你所言,錦霜姑娘死因是溺亡?那她脖上的掐痕呢?”
沈知樂看了那淡紅掐痕一眼,“應是死前所緻。但并非是緻命之傷。”
說着,他又像是不太确定,臉上露出一絲羞赧之色,“我也隻是猜測……從前隻知紙上談兵,我也并不十分确信。”
林清如知他緊張,也不多言,隻溫聲說道:“你做得很好。”
見她這樣說,沈知樂反倒是不好意思起來,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绯紅之色。
林清如卻并未在意,她腦中仍是思緒雜亂,錦霜若真是溺死,兇手為何會在錦霜身上用鹽?于是她複又問道:“能判斷死亡時間嗎?”
沈知樂搖頭,“具體時間看不出,從内髒腐爛程度來看,應在五日以上。”
林清如陷入紛亂的沉默之中。
如若錦霜真是溺亡。那麼她究竟是失足落水或自盡,還是他殺?
林清如首先排除了第一種可能,錦霜手中并無水草泥沙等落水之後的掙紮痕迹。同時,錦霜死後身上析出的鹽晶,實在是太詭異。
如果是他殺,那麼第一現場是在洛淮河中,還是在其他地方?
依照沈知樂所說,錦霜死亡時間在五日以上,若是錦霜在洛淮河中溺亡,洛淮河兩岸來往熱鬧,她身上并未有沉屍之物,一定會在短時間内被人發現。
可如若第一現場不在洛淮河,又将在何處?教坊司?
可教坊司又為何會将鹽灑滿錦霜全身?
就在林清如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她卻突然像是抓住腦中絲縷線索,錦霜手中并無水草!
“不對!有問題!水草!”
雪茶與沈知樂的目光都被她的驟然出聲吸引而去,皆是一臉疑惑地看着她。
林清如指着錦霜屍身上被切開的器官,皺着眉頭說道:
“如果是在水中溺亡,氣管中的溺液,理應帶着諸如泥沙水草之類水中雜質才是。可錦霜氣管中的溺液,并無此類雜質。”
沈知樂聞言也皺起了眉頭。林清如提出的疑點是有道理的,可他并無實際驗屍經驗,向來都是紙上談兵,一時間也不知作何解釋。
隻好試探性地說道:“或許錦霜姑娘,是死在沒有這類雜質的水中?”
雪茶亦有猜測,“若是錦霜因教坊司水刑而死,會不會并無這些雜質。”
林清如一邊沉思,一邊遲疑着搖搖頭,“教坊司水刑的水,一定不會是幹淨的。鸨母本就存了磋磨這些女子的險惡用心,怎會在用作刑具的水上多做功夫。”
她沉吟着,“至少……也應該有水藻才是。”
可是這般說着,她自己也有些猶豫,隻能抿嘴說道:“我也隻是推測罷了。”
那麼,如若錦霜當真是溺亡,那她手中一定會有掙紮的痕迹。林清如再次仔細查看起錦霜的手指,指腹被泡得褶皺橫生的凹凸之間,那絲絲縷縷被摩擦的痕迹,是不是可以說明一些問題?
可是為什麼指縫與溺液,都沒有泥沙痕迹呢?
難道教坊司水刑之水,當真純淨異常?
林清如很難說服自己相信這個不合常理的回答。
她屏住腐爛的惡臭氣息,再次觀察錦霜器官中的溺液。
凝眸之際,她附身看見錦霜屍身的氣管壁上赫然挂着些許細微的透明白晶。
一種可怕的想法在腦中緩緩産生,盛夏之際,一股無端的涼意從她脊椎自下而上蔓延開來,帶着令人汗毛直立的冷,
“咱們都想錯了。錦霜不是死後才被灑滿了鹽。”
她的聲音帶着深沉的冷意,
“她是在……高濃度的鹽水中溺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