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該從何說呢?
以往在邊關,跟着父兄跑馬有,跟着廚房做點心有,甚至連士兵訓練她也跟着跑過幾次操,唯獨這文房四寶,跟她甚是陌生。
軍師是教她認了字的,可隻是認識罷了,若是寫出來……
後來在太後那兒待了兩年,太後也曾驚訝于她的一手鬼爬的字,甚至起了心思親自教導,可惜她坐不住,太後憐她父兄不在身邊,也就随了她去。
如今,這筆杆子,委實與她是相對不識。
露華聰敏,立刻明白,她對裴成遠道:“少爺,小姐今日用手太多,許是不方便寫字的。”
嚴之瑤默默低頭,感謝這機靈丫頭,竟是給她留了半分面子。
倒是裴成遠,聞聲嗤了一道:“用手過度?早知如此,還橫橫豎豎地瞎劃拉什麼?”
一句話,噎住了兩個人。
嚴之瑤是理虧,露華是不敢多言。
裴柒放下布袋子上前:“我來吧,少爺,我手閑,不疼。”
“快點!”
“是是是!”
嚴之瑤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才擡腕,隻是一個動作,她便就望向邊上人。
一想起自己每每要說話落到他眼裡都成了瞎劃拉,頓時手語都有些打不利索了。
她隻對着露華。
露華:“小姐說,馬上要過年了,這團圓飯,哪怕少爺再不願意,小姐為了感恩也是要陪侯爺夫人過的,所以當日她必會出現在宴席上,但不會久待,少爺忍一忍,就過去了。”
裴成遠不吱聲,一張冷臉昭示着主人的意思。
露華:“小姐還說,一些雙方都必須要出現的場合,比如宮宴等,這些也請少爺忍一忍。”
她有點緊張,生怕哪句話就刺激得少爺又開始陰陽怪氣。
好在這句裴成遠也沒反應,裴柒刷刷刷地記。
露華:“最後,小姐說,還請少爺告知她你常去的地方,她會回避。”
聽到現在,大約也唯有這一句得了少爺的心,裴成遠終于發話:“常去的地方?爺想想。”
嚴之瑤等着,裴柒也蘸着墨汁候着。
而後,在衆人巴巴的目光中,裴大少爺伸手一劃:“我呢,生性愛轉悠,這整個侯府,哦不,整個京城,每一條巷道,爺都愛去。”
裴柒:“……”
露華:“……”
嚴之瑤靜靜看他。
裴成遠不以為意,挑眉對上她,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幾息之後,嚴之瑤拿過裴柒手中的筆。
稍作思忖,她落了筆。
“每次出行,都會先問好裴成遠的行程。”
寫“裴”字的時候,她有些亂,筆墨都暈了,這字真難寫。
裴成遠就這麼看着,瞧見自己的名字時,幾不可察地往低頭的少女臉上掃過。
嚴之瑤寫完這句,就落了款。
她這個“瑤”字比之他的姓,也不遑多讓。
費勁巴拉地寫完。
她将筆直接遞給了少年。
“急什麼?”裴成遠沒接,他掀眼,“沒有懲罰,這約法三章有何用?”
嚴之瑤的手就這麼尴尬遞在半空。
“哦,我想好了,”接過筆,裴成遠補了一句,“如有犯,懲罰由爺定。”
這完全是個不平等協議,嚴之瑤從提議時就知道。
但是她沒想到裴成遠真的能把不要臉貫徹到底。
似有所覺,裴成遠掐筆觑她:“想反悔?晚了。”
點了點她剛剛才落下的筆迹,“嚴之瑤”後,緊跟着他龍飛鳳舞的“裴成遠”三個大字。
裴成遠将筆一丢:“裴柒,回頭再謄一遍,然後給嚴小姐好生送去。至于這張麼,我留着,免得某些人說話不作數。”
罷了,他似是想起什麼:“哦,忘了,你不說話。”
嚴之瑤盯着他手中的紙,隻是一瞬,便就轉身離去,絲毫沒有猶豫。
她走得太快,露華趕緊跟上去:“小姐别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好。”
“我沒有生氣,”嚴之瑤沒騙人,“隻是該做的都完成了,也沒有必要繼續留下。你忘了,我剛剛簽的名字,不能無緣無故出現在他眼前。”
她敢肯定,如果晚走一刻,他必定會拿來做文章。
這是他裴成遠能幹出來的。
對于如此笃定這一點,嚴之瑤也很驚詫,不過兩面,她竟然已經覺得自己能摸透了這個小少爺的脾氣了。
簡直是奇迹。
經此一鬧,嚴之瑤身心疲憊,哪裡還有失眠的道理。
一回清溪園,她倒頭便就睡着。
祠堂裡,裴柒老老實實地抄着約法三章。
邊上坐着的少年有一搭沒一搭地點着桌案,悠閑極了,整張臉上都透着氣宇軒昂。
此番他不過是拿眼撣着那鋪在一邊的約法三章原稿。
不知是瞧見了什麼辣眼睛的,少年拿鼻子哼了一聲。
裴柒頓筆瞧上,便聽自家主子輕飄飄道:“什麼鬼字,也拿來丢人現眼。”
裴柒:“……”
裴成遠見他停下,不滿地叩了叩桌子:“速度。”
“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