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無人可寄。
裴成遠靜靜瞧着,瞧着那突然沉寂擱下的手,少女的眼眸閃爍,而後掩下。
眉睫低垂。
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不自覺擰眉,啧,管她想什麼。
他才不稀得搭理。
少爺想到做到,馬車停下的瞬間便就躬身掀了車簾。
陡然鑽進的冷空氣,叫車内剩下的人打了個抖。
裴成遠蹦下去,直接就伸了手:“拿來。”
嚴之瑤掀眼,不明所以。
“字帖,”少爺點點她不知何時開始抱在懷裡的書冊,“爺是來拜訪人的,被你這當街一鬧,禮物都沒買成,怎麼?不該拿你的字帖來賠?”
禮物?
她猶疑地看向自己懷裡幾經折騰已經不堪入目的書,他确定這能送人?
驚疑大過其他,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去想少爺口中當街鬧事的人究竟是誰。
她指指少爺,又伸手按了按。
“你确定?”
“确定!”少爺已經伸手過來抽走,擡腳就走。
他沒了後話,嚴之瑤便沒動。
她尚且還在守孝,并不适宜遊玩,所以留在馬車裡也是應當。
“還不下來幹嘛呢?!爺的馬不用休息啊?!”裴成遠已經上了幾層台階,這會兒遙遙對她喊,“馬草錢你出?!”
嚴之瑤:“……”
馬夫已經站在一邊拉着缰繩,駿馬打了個響鼻,踢踢踏踏伸展了一下腿。
嚴之瑤被晃了一下,語塞。
什麼人養什麼馬,是真的。
無奈,她跳下車。
剛剛進馬車的時候着急,也沒帶上露華。
此時她隻能獨自跟了上去。
她不知道少爺要拜訪的人是誰,隻想尋個借口找個清淨處等他。
裴成遠腿長,早已經丢下她老遠。
不多時,山門前,一身僧袍的人站在那裡,瞧見人打了聲佛語。
“難得,和尚你竟然還會迎出來。”
“與人有約,不可怠慢。”那僧人道,卻是瞧見他身後的少女。
“哦,她啊,你找個小沙彌帶她去歇着吧。”
“這是縣主。”用的是肯定句。
裴成遠這才正色:“和尚你竟然認得?”
“不認得,猜的。”
“行,那你猜對了。”裴成遠順手将字帖丢給他,“山下也沒什麼新奇玩意兒,你将就看吧,她挑的。”
僧人接過,仔細翻看了一下,并沒有在意上頭的褶皺,笑了笑:“空行謝過。”
裴成遠卻是在瞧那爬個山都喘氣的人,還以為這人多精神呢,怎麼,推人進車的時候那麼大力氣,現在一個小山都爬成這模樣,呵。
“謝我?她送的。”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空行留下又看了一會。
嚴之瑤累得慌,她真的餓了。
寺廟都建在山上,像是什麼約定俗成的事情一樣。
這會兒勝利在望,她實在是沒了力氣了。
一擡頭,卻見一個僧人似乎在瞧自己,隻是一眼,他便就豎掌,像是打了聲佛号。
之後,轉身離開。
不等她去再尋找裴成遠的蹤迹,一個小沙彌就迎了過來:“施主,這邊請。”
她被領進了一個空置的禅室,小沙彌又端了豆漿和素食進來。
“施主請用,今日豆漿是寺裡剛磨的。”
她還想問些什麼,想起似乎問出來裴成遠在哪裡也沒什麼用。
到底作罷,她施禮權當道謝。
小沙彌應了聲:“山寺梅園在後,本寺可以折梅,施主自便。”
用過飯,小沙彌回來将東西收了。
嚴之瑤卻沒準備出去,像是一點蒙塵的心思,此番平白生出懼意。
片刻,她起身往後,一推窗,竟是透進滿樹粉白。
雖未尋梅,梅色自入。
一時間,心中震顫。
幾次三番,她探出手去,終究又收回。
縱如此,竟已是酸澀異常。
裴成遠準備下山的時候,想起跟來的還有一人。
他腳步一轉,往禅室去。
推門正見月白少女趴在窗口,陽光落在她側趴的臉上,和着外頭一樹的粉白,像是難舍難分。
他順着她的視線往上看。
橫伸的枝杈擾人。
嚴之瑤不察,便覺一道身影覆上窗棂,接着,來人長臂一伸。
“咔嚓!”
嚴之瑤:“……”
丢進自己懷裡的梅枝顫顫。
耳邊,是少爺的聲音:“想折就折,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