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筆,嚴之瑤捏緊了些。
誰料,同樣的事情,接連發生了三次。
每一次,少爺都隻是輕飄飄地把抽去的筆重新還回來。
不着一字,卻又寫盡輕慢。
說不生氣是假的,可眼見着那支被輕易抽走的筆一次次遞回,嚴之瑤也一次比一次更果斷地徑直接過,然後,重新捏緊。
後來,更是一眼也不再看他。
生氣了?
第五次的時候,裴成遠略略掃了一眼,總結:“每日站一刻鐘,什麼時候筆抓穩了,什麼時候,我們再開始寫字。”
見少女唇色已經泛白,他又補了句:“當然,要是堅持不下去了,可以直接跟我娘抱怨抱怨,也好讓她給你——另請高明。”
最後四個字,一字一頓,說完,他哎呀一聲:“時間到。”
看着某人揚長而去的背影,嚴之瑤竟是顧不上酸澀的胳膊,隻覺一股氣堵在了心口。
甚至人都出了院子,她也沒放筆。
“小姐!”露華趕緊過去,“快歇歇,奴婢替你捏捏手。”
她去接筆,卻發現主子抓得甚緊,拔第二次時,那力道才松了。
坐下的一瞬,春容替她揉着右臂:“奴婢還是第一次見這般練字的,小姐,要不,咱們還是問夫人換個先生吧?”
露華拉住春容:“小姐原是想要夫人指點的,此番換了少爺來,定是夫人抽不開身。”
說着,她看了看主子:“小姐可是不想麻煩夫人?”
嚴之瑤不知道自己這氣是為着什麼,也許是因為許久無人在她面前這般明晃晃地提父兄,也許是因為那個比方叫她覺得屈辱。
她想寫好字,卻捏不住手中的筆,确實與戰士拿不住刀是一個意思。
裴成遠是懂刺激人的,倒像是她不配做這将門之女似的。
所以,耳邊丫頭們說的話,她其實一時間并沒有聽進去。
沉默良久,她才終于擡頭:“我要跟他學。”
而且要好好學。
第二日去蔣氏屋中時,後者一連将吃食推過來給她,口中話淨是歉意:“我這些日子啊,委實有些忙,将好你義父有心想叫你們姐弟倆多處處,所以才自作主張了。成遠這孩子吧,厭是厭了些,可他那一手字不是我吹噓,确實是一頂一的。”
二老的意思,其實嚴之瑤早就明晰,所以聽着隻是搖頭。
而且,昨夜睡前,她重又想了一遍,覺得這法子雖是與衆不同,卻并非毫無道理。
古話說砍柴不誤磨刀工,上陣先磨器,這是基本功。
見她當真是未覺不妥,蔣氏這才放了心,放了心,卻又好奇起來:“昨日成遠去教課,你可能适應?”
她也是今晨才聽說裴成遠把人氣得都說話了。
雖是隻有幾個字。
嚴之瑤點點頭,表示可以。
蔣氏瞧她面上如常,這才拍拍她:“今日我替你請了太醫來,一會再瞧瞧,看看這開口說話的事,能不能再恢複些。”
傍晚從國子監下學,裴成遠一進府就瞧見裴柒喜恻恻地湊過來。
他今日沒帶人進學,所以不知道他歡喜些什麼。
裴柒神采奕奕:“少爺,今日嚴小姐果真又去夫人屋裡啦!”
哦?
那是好事,叫她委屈巴巴地哭上一哭,二老肯定得死了心,然後将他這個夫子給換掉。
裴成遠丢了書箱給他,也來了興緻:“我娘怎麼說?可答應她了?”
少爺腿長,裴柒抱着書箱,亦步亦趨:“答應啦!夫人說往後每月要多給少爺五兩銀子作為給嚴小姐講學的報酬,說是不能叫少爺白幹活。而且!這五兩銀子裡,有二兩是嚴小姐自己出的呢!”
前頭人猛地停下,裴柒跟着一刹,面上的笑容還沒收住,就瞥見主子青了的臉。
裴成遠:“你說什麼?再講一遍?”
裴柒眨巴眼,結結巴巴:“就……就是說……嚴小姐說少爺教得認真,她過意不去,所以每月要從她自己的縣主俸祿裡支出二兩給少爺作酬勞……夫人答應了,還說她也拿一點再給少爺湊個整……”
“滾蛋!”裴成遠直接罵出來。
裴柒不敢開口了。
下一刻,他就見自家主子晚飯也沒吃,直接提着戒尺就往小姐院子裡沖。
不是,少爺不會是要去幹架吧?!
拿錢不是好事麼!?
嚴之瑤正在用飯。
春容吓得奔了進來:“不好了小姐!少爺打進來了!”
露華唬道:“胡說什麼!”
話音未落,氣急敗壞的聲音已經跟了進來。
裴成遠:“嚴之瑤!你瞧不起誰呢!爺缺你那二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