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群沒有立刻回答,他注視着面前的少女,面上泛起不忍。
不僅是她,蔣氏亦是如此。
嚴之瑤低頭。
“之瑤,你莫要難過,陛下隻是允許了他們的使臣進京觐見,并未直接應允婚事。既是求娶,便不是所求即應。”裴群道,“使臣入京尚有半月之時,原本我與你義母并未打算叫你傷神,隻是如今看來,有些事情還是早日定下為好。”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嚴之瑤聽得明白。
她花了很多氣力才穩住了心神,起身的時候,她瞥見身側的身影。
裴成遠垂首挑着碗裡的菜,不知在想些什麼。
“之瑤……全憑侯爺、夫人……做主。”
這一拜,再起身已是被二老扶住。
“這孩子,何必又行此大禮!”蔣氏拉她,“便是你不說,這也是我們分内的事情,我們隻是愧疚,未能為你好生思量。”
裴群也扶她另一邊:“先起來。”
嚴之瑤這一拜卻是真心誠意,沒有什麼好作相。
被二人拉起來後,她瞥見蔣氏眼中淚光,後者背過身抹了一把。
嚴之瑤莞爾:“義父、義母。”
這兩聲,叫二老頓時怔住,蔣氏還拉着她的手,此時微微發顫,她重新回過頭來瞧她,直到确定方才确實是她出聲,才愣愣将她攥得更緊了些。
嚴之瑤輕輕抽了手回來矮身,以女兒之禮告退:“今日女兒,有些疲憊,便……先回院了。”
蔣氏掌心一空,反應過來,一時又是喜又是悲,有些無所适從。
還是裴群從旁接道:“好,你先歇着,放心,有我們在,定不叫你受欺負!”
嚴之瑤起身擡首,仍是撐着一張笑臉颔首。
“臭小子,别吃了!送你阿姊回去!”裴群忽得伸腳一踢,将人踢了起來。
就在府中,哪裡需要送,這是擔心她想不開吧。
嚴之瑤心知肚明,卻沒有出聲,端得面上平靜極了。
至于少爺——
今日他竟是未因着阿姊二字跳腳,倒是當真打頭開了門出去,率先立在了檐下等她。
她想拒絕,可又見二老擔憂,隻能邁步出去。
屋内談的什麼,外頭人并不知曉。
露華隻知道回去的時候少爺竟是一起出來的,小姐面上瞧不出什麼,她下意識要過去卻被欣蘭姐姐拉了一道,隻叫她遠遠跟着。
從主屋到清溪園有段距離,前頭二人走得不快,走了一段,也未有交流。
難得少爺如此安靜。
她兀自提着燈落在後頭。
流觞池邊的柳枝已經抽芽,嚴之瑤偏頭瞧上。
回神的時候,腳下趔趄,被人一把扣住了胳膊。
裴成遠的整個掌心在下,一邊手執着燈籠,空下的另一隻手墊住了她的小臂。
她下意識扶住被撐住的胳膊,将好搭在了少年指節上。
一觸即放,她差點忘了,身邊這位是嘴毒的少爺啊。
呵,糊塗了。
匆忙撤開,嚴之瑤退了一步,等着聽他冷嘲熱諷。
裴成遠垂眸瞧了一眼空下的手掌,又見她分明躲遠的架勢。
心中莫名升騰起一股異樣,不是滋味。
有些煩悶,又發作不得。
他虛虛握了掌心,開口:“站近點,待會瞧不清路再崴了腳還得爺背。”
嚴之瑤詫異看上,見他将燈籠換了手,照着前路。
少爺觑下:“你以為我爹命我來送你做什麼?”
還不是怕你尋死覓活,這一個不小心的——
他又周了一眼黑黢黢的池水。
原來如此。
嚴之瑤沒有出聲,隻是捱近了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