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盞茶後,左修齊重新端起了杯盞。
“别喝了,給個準數。”裴成遠一開口就不做人。
輪椅上的人充耳不聞,兀自抿了一口才道:“你如何不問問你阿姊的意思?”
“嚴之瑤。”
“所以你阿姊也同意?”
“再說一遍,她叫嚴之瑤,”裴成遠再次糾正,“你現在打不過我,老實點。”
“哦,抱歉啊,忘了。”左修齊也不生氣,他轉着輪椅緩緩從桌邊到了窗邊,又慢慢折了回來。
裴成遠目光便就追着他的輪椅打着轉,已是不耐:“想好沒?”
“自然是沒有。”左修齊道,“人生大事,自該好生考量的。”
“拉倒吧,不過是勞你動動嘴,跟誰真能答應你似的,人生大事個鬼。”
“那更該要好生思量了,畢竟是要被拒絕的,多丢臉啊,我好歹也是左相府的大公子。”
裴成遠耐心耗盡,直接站了起來:“慢想,給你一天時間,走了。”
左修齊便就果斷讓開:“行,不送。”
少爺嘩得拉開門走出兩步,裴柒已經等在院中,滿臉喜氣。
看來方才的比試是赢了。
裴成遠心情也還算不錯,喚了人就走。
“少爺,還爬牆不?”
“爺這是翻!翻牆!文雅點!爬爬爬,你爬一個給爺看看!”
裴柒被當頭一個訓斥,癟了氣焰。
翻牆還是爬牆,不一樣麼。
眼看着主仆二人一躍而出,左修齊也搖着輪椅走到了院中。
他仰着頭看那牆頭,身後抱樸走出來:“公子,這牆頭是該修繕下了。”
“嗯,壘高點,下回叫他也摔斷腿。”說着他拍了拍輪椅。
“屬下明白!”抱樸說着就要去開搞。
“回來。”
“公子?”
左修齊點了點自己的椅背:“先推我去父親那。”
回府的路上,裴柒好奇:“所以,少爺的要求左公子答應沒啊?”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您這麼胸有成竹地就走了?不再勸勸?
裴成遠擺擺手:“這事不能也不好逼人家的,畢竟人家身份擺在那裡,說到底那也是相府大公子,提親這等事情,還是得深思熟慮下的。”
“也是……等等,少爺你說什麼?”裴柒原是習慣性點頭,這會兒下巴都快要驚掉,“少爺是想要左公子幹嘛?”
“提親。”裴成遠觑他一眼,嫌他一臉驚詫的模樣太蠢,将人推遠了點,“你什麼鬼樣子?”
“不是,少爺,你今天要讓左公子替你辦的事情是……提親?”裴柒原就不大聰明的腦袋瓜子狠狠轉了幾圈,才不敢确定地問道,“跟……誰?”
對上主子越發嫌棄的眼神,他登時下巴再也合不上了。
清溪園内,嚴之瑤直覺那歌謠有些奇怪,卻又說不上哪裡的怪。
直到春容又從外頭回來說是現在坊間都在讨論說那南戎欺人太甚,顯然這樁婚事已經成了百姓的茶餘飯後,她才終于回過味來。
“那南戎王什麼東西,我們安平縣主憑什麼嫁他?嚴将軍與嚴少帥若是泉下有知,豈能瞑目?!我大桓好男兒大有人在,誰人不比那南戎蠻子強?聽聞嚴将軍遺願便是女兒能嫁個好人家,一生無虞,可那南戎與嚴家血海深仇,豈能無虞?”
春容将茶館裡聽着的話都倒豆子般叙了一遍,激動地說:“現在群情激奮,都在抗議,我聽他們說,現在人人皆道和親或可行,但安平縣主絕不能嫁,據說已經有朝臣奏請陛下三思呢!”
此前嚴之瑤想不明白的關卡,突然就有了解釋。
是了,那歌謠太過笃定。
南戎上呈陛下的折子說的是求娶,陛下也還并未點頭,隻是允許了南戎派來使臣。
可這傳聞裡,卻坐實了她即将要嫁于南戎。
這樁親事,若說先前陛下批複使臣入京乃是七成可能,那麼現在大桓百姓眼中,便已是十成十的可能。
所以才會如此替她打抱不平。
以往,她聽兄長說過,說這京城裡的一點風吹草動,時常便就被人拿去做了文章,往往能傳瘋了去。官場文人最是愛幹的事情就是操縱輿論造勢為自己所用。
說這話的時候,兄長一如既往地撇嘴,而後卻又歎了口氣:“不過呢,這些文官麼,倒也不是心都髒,得看事對人了。”
彼時她不懂,此時,她卻突然有些了悟。
不由得,腦海中浮現出那張熟悉的帶着笑意的臉。
還有肩頭上少爺掌心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