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得選。”
“你有。”
他說得那麼輕巧又肯定。
仿佛那日的燈籠,照亮了腳下的橋路。
可她不是個聰慧的女子,或者說,她沒有文官的腦子,沒有抽絲剝繭找出真相的能耐,所以,哪怕是猜出那歌謠的出處有些蹊跷,此時,好像也隻能等下去。
第二日午後,外頭突然淅瀝瀝下起了雨,攪得人心都發了潮,膩濁得叫人心焦。
嚴之瑤擱了筆,起身走到了檐下,院中已經猶如蒙在霧氣中,隐約能瞧見有一道身影走近。
她微微眯眼。
那人一身錦衣,身量挺拔,等到再近了些,能瞧見面上神采。
他沒有撐傘,站進院門口的檐下時随意掃了一下腦袋,低頭幹脆利落地抖了抖衣袖。
裴成遠讨厭下雨,讨厭得不行。
尤其是春日的雨,蔫不拉幾的,要下也不好好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
那潮意像是打身上每一個毛孔鑽進去,甩都甩不去。
倒不如夏季的一場大暴雨淋得痛快。
更讨厭打傘,占着手不說,風一吹往往也遮不了半點。
打傘等于純純大冤種,少爺如是想。
這會兒剛掃完雨跺了腳站定,一擡眼便就見人撐傘站在了幾丈開外的地方。
小啞巴似乎原是打算上前,卻被他這一眼釘住了步子,竟是沒再往前了。
她就這麼看着他,欲言又止。
裴成遠也看她,隔着霧蒙蒙的細雨。
她着了一身淺粉,這是他回府以來,第一次見她穿無關乎白色的衣衫。
院中花葉瑩綠,道旁的青苔亦是綠的,染得這一方院落的水汽皆是綠,而那仿若是融進天地的少女,猶如這潑墨畫中一點落英,藏在一片稍傾的傘下。
“小姐!”院外,欣蘭的聲音傳來,而後帶着意外,“少爺原來在這兒?還請小姐與少爺去前廳議事。”
這一聲,終是叫二人同時動作。
裴成遠就在院門處,離得近,他轉身問:“我爹從宮裡回來了?”
“剛回。”
“是宮裡頭有旨意?”裴成遠複問。
“奴婢不知。”欣蘭道,“不過事關小姐,夫人說少爺也要一并請去。”
裴成遠正要再說,身側傳來一聲:“我這就過去。”
“奴婢告退。”欣蘭矮身退去。
裴成遠低頭,剛巧對上從傘下探來的眼。
“走吧。”他說。
撐着傘的人卻仰頭道:“你原本過來……是要說什麼?”
嚴之瑤這兩日還在練筆劃,按理說還不到他再來授課的時候,理智提醒她,少爺絕不會無端進她的院子。
她看着少年,後者想也沒想直接道:“忘了。”
什麼?
得到這個答案的同時,少年已經跨入了雨中。
哎!她想喚住人,可那人顯然并沒打算等她再去拿一把傘。
思來想去,終是一咬牙跑了出去。
身後有噼裡啪啦踩水聲,裴成遠狐疑,不及回身,卻是見得頂上遮來半扇傘面。
轉眼,少女高舉着傘柄,半截衣袖因着動作墜下,露出纖細的手腕。
迎着風雨,她眼睫上亦染着潮氣。
分明知道雨水使然,裴成遠卻控制不住地覺得,那是将将落過淚的眼。
這麼想着,他忽又記起方才她立在院中想問他什麼卻到底沒有開口的模樣。
莫名的心悸,他伸手。
嚴之瑤手中一空,傘柄已經落入了少爺手中。
“看路,别看我。”少爺幹巴巴命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