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飯,過了一個甯靜的上午,下午時分,兩人又爆發了一場激烈的争吵。
是陳禾單方面的激烈,譚旭依舊不溫不火。
茶幾上擺了一個厚厚的牛皮紙檔案袋,裡面露着頭的是十本鮮紅的不動産權證書。陳禾倒出來個個翻開來看,裡面赫然在列的,是她的名字。
權利人:陳禾。
十本證,如出一轍,十套房,大小遍布江城市最繁華的十個區縣,而2015年,江城市的房價平均一萬八一平。
不僅如此,他還貼心地送了他們全家人禮物,列在堂屋門口,色彩鮮豔,整齊而紮眼。
有送給她爸爸的茶葉和名酒,有送給她媽媽的人參和絲巾。
他雙手插兜,輕飄飄地說,千裡迢迢往江城跑一趟,不是女婿,也得有個女婿的态度。
繁華的禮物,中規中矩的品格,傳統但不落俗,貴重但剛剛好。
陳禾冷笑一聲,扔下房産證,走上前踢了踢那箱茅台,嘲諷道:“你送還是我送?讓他們知道,一個不要我的男人到底多有實力是吧?”
譚旭無言,也沒有解釋,白天他一向比晚上有理智。
來了這一天,鬧也鬧夠了。
臨行之前,他回房間換了身衣服,又恢複了往日那副西裝革履的樣子,清冷而高貴。他站在車邊抱了抱她,拇指揩掉她的淚,說:“别哭,小珍珠多珍貴。”
語氣依舊寵溺,可早晚情随事遷。陳禾推開他,冷笑一聲,說:“你說得對,司機車上有備用的,不過,不止是衣服和鞋子,你什麼都有備用的。”
譚旭無奈,叫了聲禾禾,揉着她的頭發說:“别置氣,有事盡可以找我,我雖不是事事都管得了,但小麻煩還是能解決的。”
“你就是最大的麻煩。”陳禾冷清撂了一聲。
他不讓她置氣,她偏不,似乎不順他的心意,他就能留下來似的。
想着,她又要哭。
譚旭歎了口氣,從懷裡取出一枚閃着銀光的戒指,海瑞溫斯頓的theone鑽戒。
跟以前不一樣,這次是戒指,不是其他的飾品,跟以前不一樣,這次沒有精美的包裝,隻是一枚孤獨而璀璨的戒指。
圓形明亮式切工中央主鑽以極細微密釘鑲嵌的鑽石環繞,鑲嵌于同是極細微密釘鑲嵌的鑽石戒環上,柔美精巧,散發着永恒的魅力。
譚旭的手很好看,将戒指擎在手指尖,陽光下渾然一體如藝術品般流光溢彩,華麗而耀眼,刺得人眼球生疼。
她第一次知道,戒指也可以是分别的禮物。寓意着到此為止,寓意着再也不見,圓圓的戒圈,那是個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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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沉,返京的高速公路上,洗得光亮的黑色勞斯萊斯飛速如疾風,留下一地殘破的日落與淡遠的青山。
譚旭坐在後座,撐着下巴看天邊血紅的晚霞,恰似一排排魚尾布滿整個天空。
他一言不發。
司機周叔時不時擡頭望一眼後視鏡,心中微歎。主仆有别,有些話他本不該說。
“陳小姐舍不得您。”思慮再三,他到底還是開了口,他已經年近五十,聲音淳樸而厚重。
良久,久到他都以為身後的老闆沒聽見,或者聽見了但不想回應,那人才從沉郁中擡頭,鼻腔裡放出一個“嗯”字,低悶而壓抑。
他依舊看着窗外,輕輕地自嘲,他知道,他怎會不知呢,他閱人無數,他慧眼識珠,而陳禾至純至善,那雙眼睛能把心底最隐秘的心事都托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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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之後,陳禾一個人蹲在地上好久,右手掐着那枚戒指,淚水模糊了視野,欲絕的傷心洶湧但無聲,如飓風呼嘯,黑雲低沉壓迫着海面,海底明明暗濤洶湧,海面卻無波。
她的無名指上被他套上了戒指,左手的無名指,傳說有一條血管直通心髒,因此在這個手指上戴戒指,象征着絕對的真心和永恒的承諾。尤其,在他卡上的當時,冰涼的戒圈與她的指圍貼合得嚴絲合縫,就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她以為他來是舍不得,她以為他來是為了挽回她,可結局竟來得如此倉促,昨天還纏着她做/愛,昨天還纏着她當媳婦的那個人,今天揮一揮衣袖,竟就這樣平靜地離開了,平靜而絕情。
她早就知道,譚旭是個鐵石心腸的人,鐵石心腸,說一不二,獨斷專行,做好了決定八匹馬都拉不回來。她可以提無數次分手,但他隻要提一次,他們就真的完了。
她不是非要嫁給他,隻是外面那些人,他真的不能斷了嗎?她不明白生理上的欲望對于男人來說到底有多難克制,難道充足的喜歡還不是足夠的理由嗎?
或者說,也許,他對她的喜歡原本就不充足。
是的,可能是不充足。
她無數次地懷疑,無數次地顫抖,每次情動時分,她腦海裡總是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他與别的女人親密的畫面。
她的心在滴血,可他什麼都不知道,他隻會怪她,怪她跑神,怪她不專心,怪她身體孱弱,怪她禁不住覆雨翻雲,還沒動一動就絞着他讓他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