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禾語氣越說越低沉,有對這件事無奈的傷懷,也有對遠在京城的那人的眷戀,陳山越認為他聽出了後者,所以心裡不太舒服。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但直覺是自己不想再聽了,但好在陳禾也沒有繼續說,她一向少跟别人提自己的事,現如今能說到這一步,對她已是突破了。
陳禾說:“我無所謂,小事一樁,隻是你……”
她後半句沒說,剛開始陳山越沒懂,後來才反應過來,嗨,他比她更死豬不怕開水燙,畢竟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年,他不是第一次被人攔下為難,但是……
他想起那個人攻擊他時,陳禾往他跟前站的那半步,還是第一次有人在這種場合裡擋着他,跟想要保護他似的,思及此他不禁覺得可笑,她一向溫軟又熱心,熱心又善良,換做誰她都會那樣做。
隻是……
“你相信嗎?”他問。
他還是第一次問這個問題,自打那件事情發生之後,即便是他勝訴了,即便他告訴别人他勝訴了,也沒人相信他,隻以為他的勝訴,不過是有錢人使的手段,在一些人眼裡,跟他們的認知相違背的事,一定是别人搞了手腳。
甚至連他的奶奶也不相信他,口口聲聲給他相親,說他的條件不好,其實哪有好不好的條件,無非是怕這件事耽擱他。
他的語氣隐含試探,但陳禾沒聽出來,她出神地想了一下譚旭,聽到他的聲音才緩過神來,說:“相信啊,這種事情又不是第一次,隻是身為當事人卻毫無辦法,什麼叫真相是真,什麼叫白馬非馬,時間如流水,這種事情留下的往往不是真相,而是滿足人們獵奇心理的謠言,他們才不管是真是假,隻要能在适當的時候能夠被他用做墊腳的談資,那就是真的。”
其實,陳山越想說,他問的是她相不相信這個謠言,而她回答的卻是相信他,相信他這個人。
他不懂她為什麼這麼笃定,但内心還是為這種堅定的态度晃了神。
隻是,他沒想到她這麼傷懷,為了緩解她的難過,便笑着說:“不要太悲觀,你以為我在等什麼,峰回路轉,否極泰來也不是個僞命題。”
陳禾說:“你當時應該鬧大的,那樣才會有更多人知道真相,我看過判決書,除了那個女孩的單方面陳述,所有的證據,幾乎沒有對你不利的。”
陳禾看着他,等他的回應。
陳山越簡短地回憶了一下往事,便洩了口氣。算了,他一個大男人,什麼日子過不了,什麼事情扛不住,但要是真反轉了,那個女孩倒是扛不住。
她跟他多少有點關系,挺可憐一姑娘,所以當時的他,即使是在盛怒之下,想到的還是算了。
陳禾跟他講起了周瑜,說:“你知道周瑜嗎?《三國演義》裡我最喜歡他,他明明是一位膽識過人的英雄人物,智慧超群、德才兼備、熟讀兵法、治軍嚴謹,可為了襯托諸葛亮的非凡,羅貫中便将他醜化成了一個心胸狹窄、妒賢嫉能的小人。三氣周瑜,多少人一笑而過,可我每每讀到那裡都痛心不已,為此特地去啃了《三國志》,裡面講他‘性度恢廓,大率為得人’,我這才好過一點。”
她這邊講得傷心,陳山越兜頭潑了一盆冷水,淡淡道:“不知道,沒看過。”
陳禾嫌他無趣,瞪他一眼,不再說了。
車内是夜的靜寂與昏暗,陳山越開着車,姿态随意而潇灑,窗外的路燈打進來,在他臉上形成忽明忽暗的光影。
他的側臉很優越,鼻梁高挺,眉骨突立,鼻基底連帶着唇形有一種輕薄的誘惑,黑暗中他輕輕笑了,柔和但無聲。
周瑜他還不至于不知道,隻是他不太認同她的說法,于是也裝作不知道,知道她想安慰自己,這就夠了。
“陳山越,怪不得你能演電影呢,大熒屏最容易放大人的瑕疵,但你長得……”
她話說一半,陳山越笑,開着車也沒看她,問:“我長得怎麼了?”
“鬼斧神工。”陳禾點點頭,給了一個絕佳的評語。
他算是她認得的長得最好看的人了,精緻但不女氣,有一種立體的清越的美感。
陳山越這次笑出聲了,說:“那我比你前男友怎麼樣?”
半玩笑半真心。
陳禾一愣,撇了撇嘴:“哪壺不開提哪壺。”
陳山越聽了,漸漸收了笑。
他沒談過戀愛,今年二十六七了,也沒對什麼人動過心,但她既然已經跟前男友分手了,他就想,最好不要後悔。
本來平穩地開着車,腳下忽然轟了油門,陳禾看他一眼,冷氣漸生,她也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