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笑了姑娘,快跟我走吧,夫人傳話要你去呢。”
周櫻忽而止住了笑容,心中叫苦,怎麼夫人今日又來找她,剛過來獨木橋,又來到閻王殿。周櫻一邊想着一邊跟着雲栽穿過三重月洞門。進了文雁娆所在的紫竹院,二人轉過紫藤花架時,卻聽見幾個丫鬟在嚼舌根。
“杜姨娘真是心急,現在就想着給二小姐招親募婿,按理說大小姐沒有成親,她們就沒有理由張羅。”
“聽說杜姨娘往西角門遞了三次帖子?”
“真當二姑娘是香饽饽呢,也不看二小姐發病有多吓人。對了,前日錢婆子說漏嘴,夫人早把适齡公子的生辰帖熔在香爐了。”
“這也正常,夫人是眼裡能容得了沙子的人嗎?我看啊,不等大小姐回來,二小姐就甭想着出嫁了。”
“那要是大小姐不回來呢?”一個丫鬟壓低了嗓音。
“呦,叫人聽見!不想活了?那能怎麼辦,這都要看夫人什麼時候開口。”
“……”
周櫻和雲栽聽了一會兒,面面相觑,但都清楚這些丫鬟們說得并無道理。二人不想撞破她們扯閑話,便繞過紫藤花架,往前走時突然和一個丫鬟撞了滿懷,那丫鬟懷中的包袱散落了一地,那丫鬟顯然慌了手腳,忙将地上的東西往包袱中撿。
周櫻和雲栽也蹲下幫忙揀拾,那丫鬟卻搶走她們手中的東西,像是自己的金銀财寶生怕别人偷了去,忙說:“我來吧,不用二位勞駕。”說着三兩下便将地下的裹成一團裝在懷中走了。
雲栽納悶道:“不就是一包生姜嗎?有那麼寶貝嗎?”
二人繼續往前走,到了正屋,雲栽在外等候,周櫻心懷忐忑地進了屋。
正廳裡檀香缭繞,文雁娆坐在紫檀玫瑰椅上,她正用染着鳳仙花汁的指甲撥弄一串木制佛珠,見周櫻進來也不擡眼,隻對着身旁的從月道:“前兒莊子上送來兩簍蜜桃,給櫻兒送去了?”
“回夫人,按您的吩咐,挑了最好的送過去了。”從月躬身答話。
這時文雁娆才緩緩擡眼,像是才看見周櫻進來。她笑着,蔥綠遍地金馬面裙下露出半寸綴明珠的鞋尖。
“今日送的桃子可吃了嗎?味道還好?”
周櫻的指尖掐進掌心。她記得雲栽端進屋裡那盤桃子,表皮泛着不正常的胭脂紅,果肉卻硬得像石子——分明是浸過藥的。
“回夫人,吃了,那桃子飽滿多汁,甘甜崔脆爽,像是天宮中摘得的蟠桃。”
這句話突然就将文雁娆逗笑了,她一邊笑着,一邊指着周櫻對身邊的從月說:“誰說這姑娘傻的緊,我看她聰明着呢,說的話多伶俐。”
“夫人說笑了。”周櫻低頭說着。
“周姑娘近日倒是清閑。”佛珠啪啪地拍在案幾上發出不規則的響動。她今日梳着牡丹髻,赤金點翠大鳳钗垂下的流蘇正巧擋住左眼,另一隻眼睛卻亮得駭人,“聽說今日二房裡的丫頭發病,你給她紮了針?”
“你還有這等本事?”文雁娆音調上揚,像是在質問。
窗外的布谷鳥聲越來越吵鬧,周櫻看着熏爐裡升起的青煙在夫人鬓邊扭曲,心中忐忑不安。
“不過是些祛濕的尋常法子,主要是有丘大夫在,我隻不過瞎貓撞着死耗子,随便提了幾句。”她垂首盯着裙裾上顫動的竹葉紋,聽見自己喉嚨裡擠出的聲音像浸了水的棉絮。
文雁娆輕笑一聲,鑲翡翠的護甲劃過茶盞邊緣:“到底是年輕姑娘,看見路邊的殘花敗柳總是喜歡傷春悲秋,同情心泛濫,可這府裡的花啊...”她忽然傾身,“都是有她自己的命的。”
後堂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不知哪個丫鬟失手打了茶具。周櫻聞見佛珠上沉水香混着文雁娆袖中的龍涎香,濃得讓人窒息。她的膝蓋開始發麻,才聽見頭頂傳來慢悠悠的話:“庫房那支累絲藕粉钗,賞周姑娘罷。”
從月扶她起身時,已順手将那發钗戴在了周櫻的頭上,不知不覺,水到渠成。
“謝夫人。”周櫻謹小慎微地回答着。
“時候不早了回去歇着吧。”文雁娆手撚着佛珠。
周櫻像是被屋子的熏香蒙了腦子,覺得腦子昏昏脹脹,她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文雁娆意味深長的話語烙進她後頸:“記着,咱們這樣的深宅大院,最忌大夫診錯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