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起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欣慰的看着自己那過去不成氣候的兒子,卻仿佛對宋清夢說道,“肱骨之臣,為朕分憂,以利社稷,功在千秋。”
“今日叫少卿來,便是為了此事。郁老将軍是開國元帥,辦事需謹慎,不可懈怠,另外查清之前不可聲張,即日啟程。”
宋清夢掀袍而跪,接旨道,“臣定不孚衆望,查清郁老将軍的案子,為陛下排憂解難。”
這一句排憂解難,表面上是接了這個案子,實則也是接了皇上字裡行間面向他的幌子,皇上給了他一個警告,他就給了皇上一個承諾。
陶文當初教他的時候,便說這孩子七竅玲珑,善于察言觀色,若是打小好好培養,其心性純良,知世故而不世故,聰明而不精明,可謂是生來的人臣,舉世之才。
彼時那幾句評價,可謂是讓他一時間風流于世,成為了京城好一出笑談,還獲了個雅名‘賢才少生’。然而,宋清夢現在想想,常常後怕,好像也就是那事兒過後,父親被派往邊關,家姐也進了皇家。
每一步,與其說是登高,不如說是未雨綢缪的打壓着宋家,更諷刺的是,宋家成為那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隻因為陶先生的那句贊美。
“父皇,兒臣有一事請求。”
他正有些發呆,蓦地被褚星河打斷了,緊接着就見皇上慈祥的走下來,微笑道“皇兒有事直說便是,不必和父皇客套。”
“兒臣想自薦一同少卿去西沙查個清楚,且郁少将軍乃兒臣幼時好友,義氣一場,理當幫忙。更何況古人雲,生我者父母公卿,養我者天下萬民,天地和則萬物生,君臣和則國家平。給西沙骠騎營一個交代,不僅平了西沙的争議,更平了這天下的悠悠衆口,為君者為民,大丈夫小情到大家,希望父皇能給兒臣一個機會,為百姓立命。”
褚星河這一段話說的洋洋灑灑,看起來就是在心中已經默背過的結果,硬生生的把他要攪和到大理寺裡這件事擡到了為天下立心那層高度,說上一句冠冕堂皇也不為過。
不過,身在這朝堂上的人一貫如此,嘴皮子若不耍的好點,就輪到那頭顱的血被甩的漫天了。
皇上有些意外,不說皇上了,就連那地上跪着的郁孤少将軍,聽到“自幼交好”這幾個字,都不由得回頭看了他兩眼。
“皇兒終究是長大了,學會為朕分憂了,朕甚是高興。”既然架在了這個位置,皇上不接,若是西沙真的出了什麼事兒,倒還是自己的不是了,索性龍袍長袖一揮,說道“那便依你,一同少卿将這案子查清楚,朕沒記錯的話,星河這些年也不曾出過京城,少卿一定将殿下保護好了,若他有什麼閃失,朕可就要拿你是問了。”
宋清夢本着一副看戲的模樣,不曾想褚星河這自告奮勇的受苦的壯舉竟硬生生怪上了自己,毫無預兆的多了個看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拖油瓶,一時間無奈的扶額。
“臣,接旨。”
出了殿,一個太監便擁過來,要給宋清夢撐傘,他正心煩得很,道了聲“不必麻煩”,便兀自找了個屋檐躲雨。
小雨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他偏頭确認了褚星河并沒有跟過來,又撐腮向平章台的方向眺望着。
這宮中沒有天地大,可天地之間,白馬悠悠也算能跑的自在,這深宮之中,卻接連寸步難行。這些時日也算翻遍了權限下的所有文書草案,竟然沒有發現一點有關父親亡故的線索,想到這裡,愁緒如面前斷線的雨絲,見雨快停了,宋清夢起身決定先回去。
“小舅舅,雨還下着就要回去嗎?着涼了對身體不好。”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宋清夢懶得回頭都知道,褚星河那活祖宗又來了。
“多謝殿下關心,臣身體好,自然有數。”他轉過頭,話音未落,頭頂蓦地被一片陰影籠罩,未來得及擡起的眼眸隻看見那一雙白玉般的靴子,再一擡眼,果真對上了褚星河一雙寫滿了調侃的眼睛,緊接着便看見他身後的少将軍,不知為何,剩下的話竟然盡數吞了下去。
“身體好也不能糟蹋,少卿要珍惜自己的身體才是。”褚星河含笑道,宋清夢敷衍了事的點點頭,褚星河也不氣,轉身看他沖郁孤行了個禮。
“少将軍,早就聽說您十五歲平三十六部一戰成名的事情,今日一見,果真風姿卓越。”
“少卿不要拿我打趣了,我在西沙也聽聞少卿‘賢才少生’的雅名,此行不得不麻煩少卿了,我會一直保護你們的安全,在所不辭。”郁孤回禮道,抖了抖身上的雨滴,連同多日的疲憊,眼底映出青色的痕迹來,這副模樣可算不上是風姿綽約。
宋清夢點點頭,“那便多謝少将軍了,隻是将軍身上這傷要不要去太醫院看看,再拖下去可能會不好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