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夢拿不住褚星河的話頭,總覺得他像是在給誰安台階,一時間不知道是在為自己解釋,還是在忽悠自己當炮灰。
不過他接不住歸接不住,聽褚星河分析起來頭頭是道也不失為一種滿足,說他詭辯吧,不如四皇子得心應手早有準備,說他雞蛋裡挑不出骨頭呢,又覺得字字句句像是給人下套,要知道,安國公,還在朝上呢。
“星河說的有理,覓帆,你怎麼看?”
“我!”褚仲穆欲言又止,“許是少卿安排一道,玩弄人心,佯裝保護老九,實為背後操盤之人為複仇也不是不可能,再說了,這箭可是老九的随從給我的,其上的标記根本不會出錯,說不定你我都是他局中人!”
這下不僅是褚星河,皇上看着自己這無賴兒子,都不由自主地搖搖頭苦笑了,“覓帆,你聽聽這話,驢唇不對馬嘴。多大了,還在胡攪蠻纏,朕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率兵親征平了邊疆少數民族的亂鬥,你說你,叫朕如何是好呢?”
太子一直以扶蘇公子自居,在朝也深居簡出,和他那兩位兄弟比起來,低調的很,就連今日的失态,本也算不上什麼大事兒,但皇上偏要拿自己當年的壯舉拉出來溜溜,一來是為鞏固自己的地位,畢竟今日在朝,四皇子和太子殿下竟一直沒給他留什麼顔面,頗有告訴大家,皇上老了,不中用了的意味;二來是為了讓太子黨和四皇子黨都留心,宋家的事兒,即使有疑,他不能動,也不敢動。
宋晨的事姑且不論,但是安國公是什麼地位?相當于大楚的攝政王,手握重權,要不是勝在其不谙世事,老人家花甲的年紀,除了上朝,平日裡就是養些花花草草,女婿和女兒去世之後,和嫡外孫在府中養了幾隻小貓小狗,根本不會多管朝堂上的事兒,然而即使這樣,人的疑心也不會完全消散。
即使皇上知道自己的國舅是什麼樣的人,但是這麼重的權,多少人在下面可看着呢,衆目睽睽,攪和的老人家晚年依舊要被迫自證清白。
“父皇,是兒臣失禮,但是此事不得不查,其中種種疑點您可務必要放在心上啊!”
原本,皇上點到即止,太子殿下是個人精不會聽不懂,但今日他一不做二不休,也是抓準了别人對安國公的忌憚,以箭為矢妄圖推波助瀾以利自己,說到底,宋清夢想,當日裡徐麟那番話,說不定就是受了他的指點,把人心讀的那麼透,不像是一個常年不拘小節征戰沙場的将軍的作風。
“笑話,老臣今日若不在場,我和清夢說不準要被扣上個反叛的帽子了?”
衆人已經不記得多久沒有聽安國公在朝上發表什麼話了,如今站出來,叫人有些意外,但聽得出,安國公很不滿。
“老臣隻是不愛做那些指點江山的事兒,先帝與我乃是兄弟,我安然自得久了,做這安國公,自诩從未對不起大楚,怎得憑一根有孫女婿來路不明的印的箭矢,連同我剛為官不足三月的嫡外孫,一同扣上了謀反的罪名?!難不成,助先帝打勝仗,倒也是我的錯了?!”
“宋晨一事,臣權當清夢年紀小,濫用權職辦事,但是陛下,太子殿下這言論,是否不當,值得深思啊?”
安國公此言一出,衆人便知,能做到這個位置,不是養花養草就能辦到的,他是老了,不是他糊塗了。
“安國公所言極是,太子殿下是朕教導不當,還望諒解。”
然而皇上并沒有否定太子對安國公的懷疑,隻是囫囵吞棗的将此事揭了過去,宋清夢沒有直接看他,但将這些人情世故洞若觀火。
不曾想,安國公的下一句話,竟叫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既然陛下不願意相信老臣,先帝封的這個安國公,老臣也做累了!太子殿下不是說郁孤那小姑娘,照看不好西沙嗎?我便請辭,去西沙,助她平定三十六部,料理繁雜瑣事可好?”
他一把年紀,就算身子健朗的年輕人,如果不是像宋清夢這種練家子,在馬背上折騰個十天半月,都得像褚星河一樣苦不堪言,要是真讓人去了,一旦出了什麼事兒,可是比西沙四個骠騎元帥更嚴重的事情。
彼時就不是給西沙骠騎營和郁孤一個交代了,那是要給整個大楚一個交代,皇上自诩沒在這龍椅上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善事,日後記載史書的時候也實在不想留下滿篇的聲讨之言,安國公這話,他屬實是不敢接。
“安國公說笑了,朕從未懷疑過您,不過少卿的嫌疑既然一時半會洗不清,那便暫時停職,等到事情查清楚,再坐定奪。請安國公理解。”
皇上的最後一個字,與褚星河合上的扇子落在同一個音上,宋清夢不用看,就知道說不準這一切都是那人算好的,心說這九殿下,可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又料事如神。
安國公是個見好就收的主,其實在宋清夢考武狀元之前,他就不贊成他入朝為官,偏生這孩子從小和陶文學的,雄心壯志為國為民,卻忘了自己的出身,原本不管做得多好,都沒有人真正在意他的能力。
然而小孩子,總是該天真點兒的。
“父皇,可是若停了少卿的職,誰又來查這兩樁案子呢?”褚星河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