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星河抿起嘴,晃了下神。
宋清夢自知在别人背後說人的話不好,但這會兒被抓了個現形,竟然還憑空多出幾分底氣,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褚星河的原因,他這幾日竟也有些孔雀開屏了似的。
“聖女所問的,恕我二人不能答。”
央金眉頭皺了皺,宋清夢雖接觸她不多,但也是第一次在她的臉上看到平靜之外的情緒。
那幾分離弦的情緒似乎是手足無措,又似乎多了一分猜忌。
這朝堂中誰也不知道哪一句話是精心算計,哪一句話是不小心叫人聽見。
“為什麼?”大抵是她找了所有的借口,依舊找不到一個自己不想知道答案的情緒。
褚星河笑了笑道:“聖女這話說得不好,先前世子殿下還被冠以偷聽的罪名趕走了,這時候的聖女也算是偷聽了吧,如此不光明正大的事情,自己先走才叫體面。”
“星河,不能這麼說話。”南康公主是皇親國戚,又是深宮中長大的女兒家,禮法自然較的真真的。
不過說實話,如果宋清夢沒有遇見褚星河,大概也是這種一闆一眼的人吧。
褚星河回憶起來剛認識的那段時間,便覺得有些想笑,不由得目光都柔了下來。
坊間傳聞裡面,宋清夢這樣的賢才少生,和他這種纨绔子弟,一直都是成對立存在的。
兩個人不認識不說,就算有話本叫兩個人認識了,也是宋清夢當衆呵斥褚星河,可是論誰也想不到,這樣一對在話本中都不對付的人,有朝一日,竟能并肩站在一起,并叫世人皆知。
“姐姐,我并非有意為難聖女,隻是有些東西怎麼也要交換才是,恕我直言,星河并沒有賣國的打算,也沒有反手将大楚送予敵人之手的想法,更沒有被人空手套白狼的道理。”
褚星河邊說邊笑着,那扇子不一會兒就在手裡開了花。
要說“有仇必報”四個字,看起來很傻,聯系起發生的事情來想一想就更傻了。
可是這四個字的前因後果如果不叫人知曉,反而将他那心狠手辣、歹毒心腸的印象烙深刻了。
皇子皇女,哪個都親,哪個也都不親,睚眦必報,親緣單薄,可不就是九殿下。
南康公主自然是聽懂了他這話的意思,慌忙解釋道:“星河你誤會了,我并沒有叛國的意思,央金她也....她什麼都不知道。”
褚星河聽了,笑的更大聲了:“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的就不算敵人嗎?難道說謀反的時候,當真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姐姐,你好生幼稚。”
南康公主垂下眼眉,自知說不過他,但就這麼僵持在這兒也不是個事兒,半晌後,她擡頭對褚星河說道:“星河,不管你想要什麼都可以,姐姐給得起,隻有一個條件...”
然而當她好不容易做好心理準備,想要同褚星河談判一番的時候,一個人匆匆忙忙跑了過來。
男人身着袈裟,面容清冷之上還帶着一分妖孽,其實過去根本就沒有這多出來的一分,如若不是他額間的一抹朱砂,他依舊還是當年那個考中榜眼的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聖女!公主!”
他跑過來,似乎十分急切,等到看清他們面前站着的是宋清夢二人的時候,那份焦急的擔憂迅速變成了滿眼的敵意。
尤其是當他看見褚星河,眉眼中盡是避如瘟神般的恐慌,隻一眼,便擋在央金面前慌亂道:“你有什麼事兒沖着我來,不要為難女人。”
宋清夢張了張口,他不舍得秦沂變成這樣的人,更是從來都沒有想過和自己國家的人站在如此兩面的地方。
索性,他抿了抿嘴,最終什麼都沒說。
不過褚星河這人就沒什麼顧忌了,扇子對着自己扇了扇,似乎是怕秦沂沖過來碰到自己,在那人說話之前,扇棱便沖了過去。
許是碰巧,又像是故意的,那扇面上不知何時,幾根匕首做的扇羽露了出來,在光下映出一道冷鋒。
秦沂向後退的幾步,臉色煞白。
褚星河收回扇子,露出呵護孩童一般的笑容,看着手中的扇子,道:“這人真是有些眼熟啊,如果不知道是跟着臧北隊伍一起來的外交使,本君還以為,是我們大楚出了叛徒呢。”
宋清夢聽了,轉頭看向褚星河。
他想過這人會锱铢必報,想過他會動手把人捉住,唯獨沒想到褚星河竟打算放他走。
秦沂許是也聽懂了,露出了和宋清夢差不多的表情,随後掀袍想行禮,又迅速帶入了褚星河口中的角色,擺正姿态道:“多謝殿下。”
“等等。”
就在他又要轉身之際,褚星河道。
“人家臧北隊伍的人走的名正言順,南康公主這是何意呀。”
被叫住的女子步子一頓,轉頭看向褚星河,幾乎露出了哀求之意,卻被褚星河攔住了。
“姐姐,撒嬌的事情可不好使,不過有的人想見你一面可是等了不知多久,真不想去看看嗎?”
他這一番話說完,秦沂立刻便帶着依依不舍的央金離開了。
這麼看來,還算有眼力見。
宋清夢在心裡捏着的一顆巨石也算撂下來了。
他有一顆,連自己都自知不對的悲憫之心,就像褚星河所說的“婦人之仁”。
可是心狠手辣鏟除異己的事情,如果叫他做,未免太殘忍了些。
所以他不适合現在的天下,不适合如今的朝堂。
可是一個人的力量,怎麼夠天下安康呀,不流血的改革,甚至不足以讓一個朝代能夠延續下去。
他要下棋,又不願意做執棋人,才常常叫人夜裡輾轉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