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夫人在車帳中笑了笑,道:“希望就在你追求的路上,畫中人就是是身邊人。”
郁孤怔了下,揚鞭的手力道更大了些,雖然面上寵辱不驚,行動上卻好像再也忍不住去見那個人了一樣。
她從來沒有同常罄恩表達過自己的心意,這天下戰亂紛繁,雖然她不是什麼争名逐利的人,也不是什麼善于揣度别人心思的人,但是對于常罄恩,她卻總是忍不住,這人在想什麼。
思念難捱,前世的風,今世的塵,在天地中洋洋灑灑落了滿荒漠。
羊群牛群伴着長鷹在身旁和肩側,牧笛聲揚起過了幾千裡,遠處的小城依稀亮着燈,十年不過彈指一揮間。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馬車被勒令停在一處山頭,郁孤将羅玖玫放下,隻見那山中有一小院,小院中有一棵蒼天大樹。
“娘,這樹可有什麼說法?”郁孤問道。
羅玖玫不語,扶着大樹走過去,道:“這是你父親剛到西沙的時候栽下的,在地裡埋了兩壇佳釀,還有一把贈與你的劍,至于在哪裡,娘就不能告訴你了。”
郁孤一怔,她原以為郁騁什麼都沒有留給她,除了那幅叫“微妙”畫的謎團。
羅玖玫說完這話就離開了,把郁孤留在蒼天大樹之下,也沒有再去說什麼。
她已經到了能獨當一面的時候,也已經按照她父親的想法,雖然九死一生,但總歸打了勝仗凱旋而歸。
縱然羅玖玫再多不想面對這件事,但是郁騁的盔甲和一身為國的忠心,仍舊潛移默化的被郁孤盡數學去。
從今往後,門簾緊閉,江湖之上朝堂之内,又是一場又一場不得不打的硬仗。
或許為将者,生來就有注定悲壯的一生。
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裡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樹根同泥土纏繞在一起,一把劍上靜悄悄的放着個包裹,郁孤顫抖着手将那包裹打開,隻見一枚将軍印玺同一塊令牌現出天日。
在這東西旁邊,則是兩壇酒水,郁孤拿了一壇,一飲而盡,又順手将酒摔在了地上。
壇子碎在地上,酒水卻一滴不剩,那嵌在土中的寶劍仿佛被喚醒,在月光下隐隐顯出些靈光。
就好像當年年輕的郁騁剛有女兒的時候,腦子中一閃而過的靈感,想着總要留下什麼東西給自己心愛的女兒,于是将那個時候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尋了個路邊的山頭埋下了。
這山後來被命名為“将軍嶺”。
喝完這一壇,她抱着另一壇酒坐在樹下,眼眶濕潤卻掉不下一滴眼淚。
從前年少的時候,滿腦子的風花雪月,想着為了這個人自己做什麼都可以,所以一門心思想從西沙出去,逃開郁騁對自己的控制,破釜沉舟尋一個可能。
沒想到後來當真逃開了這般控制,隻是這一離開,再回來,便隻看見從前最嚴厲的人如今垂垂老矣。
還囑咐着自己,莫要追查徹底。
郁孤望着天上的明月,不知何處來的疲憊将她整個人席卷,竟然比在戰場上殺到力竭還要累。
成親,是喜事。
可是成親的前夜,她卻在壑市外的無名山頭,醉生夢死了一整夜。
殊不知常罄恩坐在酒樓中,也舍不得睡。
他們之間的感情,比青梅竹馬深,又不敢說愛。
愛太沉重了,沉重到生怕說出口,此生都不得相見。
他從身側抽出一根短笛,站在月色下,不知吹些什麼,于是胡亂的哼了個曲子,居然還有些好聽。
這短笛是郁孤離開的時候送給他的禮物,刻的不精細,音也不準,宮商角徵羽的位置吹出來都找不到個調。
平日裡在宮中要是吹上一曲,免不得要被褚星河嘲笑大半天,可即使這樣,他還是視若珍寶。
快要十年,他一直在尋那個正當的理由,叫自己放下一切,選擇這個心心念念的人。
車馬太慢了,幸好他還來得及。
一般通事,四方暢飲。
臨别的前日,褚星河又泡了幾朵菊花入茶,想同諸位道個别,不成想平日裡最穩重的宋清夢,卻拎了兩壺酒出來,擺在桌上,叫不醉不歸。
褚星河目光呆呆地看向他,有一會兒不知道說什麼,到了舊友分别之日,宋清夢不聲不響卻并不影響他心中泛起什麼波瀾。
“九殿下,清夢,同僚一場,都是兄弟,别的不說了,就希望你們一路平安,早日歸來,萬事大吉。”都徹倒了杯酒,拱手道,仰頭将酒一飲而盡。
褚星河跟宋清夢對視了一眼,也紛紛仰頭将酒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