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風從街上刮過,撞翻了一筐青菜,一個賣糖人的攤子,吓哭一群看糖人的小娃娃,終于一頭撞進了葉孤城的小院裡。
院子裡寂靜無聲,丫鬟們捧着銅盆,小厮們抱着柴禾,都是勾着脖子,貼着牆根,悄無聲息的來來往往,恨不能融進屋檐的陰影裡去。馬匹的嘶鳴和車輪的碰撞打破了這樣詭異的寂靜,守門的小厮愣了下,突然跳起來掀開車廂門簾看了一眼,又一溜煙的跑向正房,邊跑邊喊,“管家大人,陸小鳳回來啦!陸小鳳帶着大夫回來啦!”
房門從裡面拉開一道縫,門縫裡露出管家的半個身子。管家的臉色蒼白,他莫名其妙的睡了七天七夜,不但睡沒了一身的肥肉,還差點睡沒了自家城主的一性命。醒來之後既沒有喝過一口水,也沒有吃過一粒米,就隻顧着張羅自家城主的性命,忙着和西門吹雪瞪眼,急火攻心的差一點就要嘔出血來。
管家咳嗽了一聲,抿了抿幹澀的嘴唇,才終于沙啞的開口詢問,“陸小鳳帶了大夫回來?帶了幾個?都從哪裡請來?叫什麼名字?”
小厮氣喘籲籲,他急着報信,就隻來得及看過一眼,權衡了半晌才給出一個含糊的答案,“帶回來兩個人,一個姑娘,一個老頭。不知道哪個是大夫。我,我再去問清楚——”
但管家很快就知道了答案,陸小鳳和金九齡一左一右攙着一個老先生走進房間,身後還跟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
房間裡的家具并不多,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子,還有兩把椅子,一隻紅泥小爐上熬着參湯,彌漫着一股濃郁的人參味。三個人推門進去的時候,一個陌生男人正蹲在爐子前搖扇子,西門吹雪正在坐在床邊給葉孤城喂參湯。
一勺湯汁喂下去,卻總會有半勺順着嘴角溢出來,沿着下巴流下去,西門吹雪就捏着一塊帕子慢慢的擦幹淨,再舀起一勺喂進葉孤城嘴裡。
人參是從白雲城裡帶來的百年老參,整棵老參切片在爐子上用急火把五碗水熬成一碗,短短半天裡已經用掉了三棵老參,熬壞了兩個藥鍋。這當然是暴遣天物的用法,但眼下卻并沒有别的法子可想,白雲城主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就隻是靠參湯吊着半條性命。
“患者,患者現在情況怎麼樣?”梅二先生蹒跚了幾步,忙扶着桌子站穩,大口的喘氣。陸小鳳的馬車趕的太快,一路上颠簸的他頭暈目眩,血壓飙升,第一次在古代體會到“暈車”的痛苦。老參苦澀的氣味讓梅二先生精神一振,神經卻不由的繃緊了,這樣大劑量的使用參湯,患者的情況很不樂觀,顯然已經到了性命攸關的地步。
管家扶着膝蓋站起來,啞着嗓子解釋,“血總也止不住。從回來後一直昏迷不醒,脈搏越來越弱,後來就連參湯也喂不下去——”
“你這麼喂藥不行。閃一邊去,别礙事。”
醫生的責任感戰勝了生理上的痛苦,梅二先生大步沖到床邊,一手掐着白雲城主的下巴,一手奪過西門吹雪手裡的藥碗。深褐色湯汁從碗裡流淌下來,行雲流水的灌進白雲城主的喉嚨裡。梅二先生絲毫沒有注意到衆人目瞪口呆的表情,随手又把碗塞給西門吹雪,吩咐,“那誰,你去廚房,要下人燒一鍋開水,再找一把剪刀,幾匹白布,都要用沸水煮過拿進來——其他人都出去。”
西門吹雪的眉心擰緊了,他的視線落在葉孤城的臉上,白雲城主的臉色慘白,下巴上有一個剛剛掐上去的鮮紅指印。老大夫的動作幅度太大,牽動了葉孤城的傷口,剛剛纏緊的白布上又滲出星星點點的嫣紅血色。
他環顧了一眼房間,花滿樓去自家鋪子裡采買老參,金九齡的身份不明,管家又不肯離開半步,就隻剩下陸小鳳和他爛桃花。盡管陸小鳳平時不靠譜,關鍵時刻卻很能穩得住,于是西門吹雪把碗塞給了陸小鳳,又重複了一遍梅二先生的要求,“熱水,剪刀,白布,你們去準備。”
西門吹雪并沒有出去的打算,他走到床邊,握着白雲城主的手腕試着渡過去自己的内力。管家也沒有出去的打算,他走過去,握着自家城主的另一隻手腕,揣測着葉孤城的脈象。金九齡也沒有出去的打算,他隻要想到白雲城主駕鶴西去,宮九遷怒的可能性就心底發虛。
梅二先生吹胡子瞪眼,又大聲重複了一遍,“無關的人都出去!”
管家和西門吹雪轉頭看着金九齡,冰冷的視線就像是四柄尖刀,隐含森冷的殺意。金九齡捏着扇柄的手指收緊了,冰冷的扇骨在掌心劃出鮮明的疼痛,他咬緊了牙關,轉身走出了房間。
“你們也——”
兩人的視線從金九齡帶上的房門上挪開,轉到了梅二先生臉上。
梅二先生的聲音噎在了喉嚨裡,他看着一左一右霸占了患者兩隻手腕的強權人士,認命的伸手探向葉孤城的褲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