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複星瀚已經下班開車到了,隻不過停車快十分鐘了,他還愣在車裡不敢下車,更不敢上樓去哥哥家吃飯。
他怕是一桌奢侈的海鮮,怕是對面設的一場鴻門宴,怕一頓飯吃着吃着哥哥突然沉着臉跟自己說:“今天這麼乖吃飯,之前為什麼不呢?”
不,那不可能是哥哥,鐘劫哥哥絕對不會是那個樣子的,鐘劫哥哥一直都……
是啊,鐘劫哥哥一直都很愛自己,可是,推他入深淵的也有自己的一隻手……
你不愛他?你好意思吃飯?哈哈哈哈!你還有臉上去跟他吃飯?
那雙血糊的手無力地吊着,他臉上還保持者笑,跟自己打招呼說:“你回來啦?”
鐘劫溫柔的問候聲漸漸的在複星瀚的腦海裡變得猙獰困苦:
“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吧!求求你,幫幫我,求你最後幫我一次……”
所有的聲音都戛然而止,安靜了很久以後:
“病人失血過多,現在能留下呼吸已經是莫大的奇迹了,你還想怎麼樣?”
“病人腦子破了在樓下晾了六個小時,這六個小時你幹什麼去了?”
“我……”複星瀚剛想跟腦海中的醫生解釋,回過神才發現,自己還身在現實裡,他還生在無法挽回的愧疚之中。
嗡——嗡——
不覺間,複星瀚口袋裡一直都沒有拿出的手機開始振動了,拿起一看,電話是鐘颉打來的。
他顫抖着手指接了電話。
電話那頭先出聲:“喂?阿瀚,你到哪裡了?下班了沒啊,都這個點了,應該下班了吧?”
“……哥,我下班了,我……我就上來,你等等我。”或許是斟酌了很久很久,這一刹那複星瀚迫不得已才說出口。
電話那頭的鐘颉應道:“好,飯快做好了,快點回來吧。”
“好……”複星瀚舉着手機,過了一會兒他看到鐘颉那邊将電話挂斷,複星瀚整個人都倚靠進主駕裡放松了下來。
可,那确實像是很多年前的鐘劫哥哥,根本就不像後面來的那條‘吸血蟲’。
複星瀚光有了解電話裡哥哥的說話方式,總之,幾年前的那個鐘劫不會這樣跟他說話。
現在的鐘颉不管複星瀚什麼态度,什麼表情,相對立場上鐘颉自己才是最大,鐘颉什麼态度什麼表情,複星瀚愛聽不聽,愛看不看,不愛看不愛聽完全可以在他話音未落之前滾蛋。
曾靠近複星瀚的鐘劫則是一種過分莫名其妙的親近,不管說話也好,處事态度也罷,總是會先遷就着複星瀚,讓複星瀚高興再給他一些賞錢,那鐘劫不管這遷就是對是錯,混到賞錢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他們都是‘哥哥’啊,不管怎麼說,複星瀚當時那樣做就有問題,非常大的問題,他不喜歡那個哥哥完全可以叫他走啊……
為什麼當時隻聽朱管家的話……
為什麼要和朱晨在哥哥面前作假戲?
為什麼不接哥哥的電話為什麼不救哥哥?
複星瀚的呼吸突然凝住了,他仿佛見到病床上的鐘劫爬起來了,他就站在自己面前,不動聲色地看着自己。
見到了他,複星瀚想逃,逃得遠遠的,逃到一個再也見不到他的地方,藏起來……
‘那你又為什麼要壯着膽子來找我呢?’
‘這多委屈你啊……’
太,太想他了……
很矛盾,複星瀚剛開始非常想靠近這個鐘颉,後來又害怕此時鐘颉就是當時鐘劫,複星瀚再想想那張臉難免愧疚。
都摔成這模樣了,他怎麼可能會被他們認可他是愛他哥哥的——他根本不愛,哥哥跳樓隔天他才去的醫院,患者哥哥的心肯定都涼透了。
‘不喜歡就不喜歡吧……’
不對!複星瀚他喜歡,從小就喜歡,從小就希望自己能有一天把哥哥留在家裡……
‘留住了,也要趕走對嗎?這樣啊……’穿着病服的鐘劫虛弱地在樓道上坐下,他無力地盯着複星瀚,漸漸的,那副慘白的影子消失了。
鐘颉出現在了複星瀚面前的樓道拐角處,見了複星瀚鐘颉被吓一跳,于是帶着些許憤怒的對複星瀚說:“愣着幹嘛呢?飯熟了,不是說下班了,都這麼久了,光站那兒發愣?”
複星瀚回過神,兩步跟上鐘颉解釋說:“沒,沒有哥哥,我隻是,我隻是想起了一些事……”
“什麼事能讓你想這麼久,說來聽聽?”說完,鐘颉轉身打量了還有些胡思亂想的複星瀚兩眼。
“沒事,沒事的哥哥隻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我不用說,沒關系的,我自己能解決……”
複星瀚解釋得挺牽強的,鐘颉理解,便沒有再多問下去。
樓道上隻有你一腳我一腳踩出來的聲響,兩人相當冷漠,沒人開口講話,他們一直向上走着。
複星瀚在顧慮。
鐘颉在想王老闆的那單生意自己要不要接。
他們就沉默着向上走着……
兩人到了鐘颉家門口,複星瀚駐足低聲對鐘颉道:“哥哥,我去我家拿點東西,一會兒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