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姑,我們去喝酒吧!”
“砰——”
逢雪面無表情合上木窗,走出房間,對守在門口的幾位丫鬟仆從囑咐幾句。
張家并非大戶人家,家中仆從不多,丫鬟、廚娘、雜役攏共十人。
知道惡鬼鬧事後,張荇之便拿出銀錢,讓這些人回家,不必再留在這兒。惡鬼殺人不眨眼,普通人何必留在這兒白送性命。
但張家待仆從素來寬厚,大部分人感念其恩情,選擇留了下來。
廚娘趙大嬸一手拿鍋,一手握着鍋蓋,孫奶娘把掃帚橫在胸前,兩人一左一右,凜然如門神。
“小仙姑,我們一定把小少爺小小姐照看好!”她們肅然說:“你就放心吧。”
逢雪又各自給她們一張防身的符咒,走出房間。
葉蓬舟朝她招手,再次盛情邀約:“小仙姑,喝酒去嗎?”
逢雪:“正事還沒做完,喝什麼酒?”
葉蓬舟聽她訓斥,縮了縮脖子,說道:“那就先辦正事嘛,小仙姑,正事是什麼?”
逢雪:“死人了。”
葉蓬舟:“嚯,死人了?死人在哪?”
逢雪:“……你坐着呢。”
葉蓬舟低頭看了眼坐着的棺材,跳了下來,笑着朝棺材拱手,說了句:“有怪莫怪。”
張荇之從樹後鑽了出來,說:“小仙姑,這是口空棺,是我為自己準備的。沒關系,小仙長想坐就坐吧。”
葉蓬舟馬上跳到上面,盤腿坐起,朝逢雪聳肩,“你瞧,是他讓我坐的。”
逢雪沒再搭理他,轉身和張荇之囑咐兩句,讓他去購買一些辦法事的東西。
“那惡鬼差一對引路童子,我來當童女,缺了個童男子,隻能用紙人代替,你去紙紮店,讓老師傅紮個童男來。買那種現紮的。”
隻是真正的紙人,需要師傅用好幾個時辰全神貫注才能做出。紙人傾注了手藝人的心血,故而有靈。
“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來得及!”
逢雪轉身。
紅衣少年坐在棺材上,潇灑笑道:“還要紮什麼紙人?既然小仙姑當了童女,我來當童男子不就行了?”
逢雪面無表情地說:“你以為是什麼好事?你替了那孩子,惡鬼便會來找你。我是奉師門之令才來幫忙,你又為什麼要冒險?”
雖說日後葉蓬舟會有一番奇遇,變成人人畏懼的大魔,但按她現在來看,對方也隻不過是個和她一般大的少年。
葉蓬舟想了想,手指拍着棺椁,“那我……那我便是奉酒友之命了!小仙姑,我們去把那惡鬼抓來下酒吃!”
逢雪嘴角不自覺往上揚了揚,但馬上又沉了臉色,繼續安排要準備的事宜。
……
“我在夫人房間旁布好陣法。”
逢雪掂量自己輕了許多的袋子,心疼地對張家幾人說:“你們待在裡面,惡鬼應注意不到你們。無論如何,别輕易走出來。”
張荇之往前邁了一步。
逢雪看向他。
青年咳嗽了聲,“小仙姑,讓我在外面幫你們照看照看吧。你不是說我有清氣護體嗎?或許我能幫上什麼忙。”
逢雪:“你不會術法,不出來就是在幫忙了,還是待在裡面吧。”
張荇之唉了口氣:“小仙姑,我隻是……”他的眼圈微微泛紅,面上添抹悲傷之色,“我隻是想看一看,奪去我至親的惡鬼到底是什麼模樣。若是有可能,我想親自為他們報仇!血海深仇,就算是死,我也不怕,隻怕死得不明不白,隻怕在閻君面前告狀,都不知狀告何人。”
葉蓬舟一把拍在他的肩上,“好膽氣!這才是壯士,來,我敬你一杯!”
逢雪冷哼了聲,“反正,到時候要拖後腿的話,我可不會救你。”
張荇之被勸幾杯酒下肚,越發熱血上湧,在葉蓬舟幾句話的煽動下,甚至跑到廚房拿了把菜刀,囔着要和惡鬼拼命。
葉蓬舟:“好兄弟,我支持你!”
逢雪扶住了額頭,心想,不愧是日後的大魔頭,在煽動人心方面,确實有一套的。
入夜。
夜色格外沉重,覆蓋在甯鎮上空。小鎮靜谧無聲,連狗吠蟲鳴都不聞,張家門口挂着的兩個慘白燈籠,在風中微微晃動。
小路邊石頭庭燈暈開一角朦胧的光。
趙廚娘和孫奶娘守在門口,四處觀察動靜,互相給對方打氣。
兩個小孩縮在床角,緊貼着母親溫暖的身體,捏緊掌心的黃符。
“呼、呼……”
冷風刮過庭院,吹得樹枝搖動,映在窗上,如同鬼魅飄搖的影子。
靈棚外喪幡被風吹得高高飄起,四架漆黑棺材,整整齊齊擺在新搭的棚子裡。
張荇之坐在四四方方的太師椅上,懷裡抱着祖宗靈位,旁邊架着一張四方桌子,桌上擺一盞防風油燈。
燈罩籠着團煌煌的光,照在青年的面上。
他在靈棚外,靜候惡鬼上門。
逢雪望着青年的背影,心中暗暗歎服。作為一個不會術法的普通人,張荇之表現得确實挺有骨氣。
“小仙姑。”棺材裡傳來少年人清亮聲音。
逢雪回頭望了眼,棺材蓋半開,葉蓬舟從棺材裡坐起身,和她笑道:“這裡面躺着挺舒服,你要進來睡一會嗎?”
“不用!”
葉蓬舟跳了出來,說道:“你放心,我決計不趁你睡着,把你偷偷埋起來。”
逢雪:“那我要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