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蓬舟微笑,“大可不必。”
逢雪轉過身,不搭理他,看着自己映在靈棚上的影子,不禁微微皺起眉。
她握緊了手裡的劍,忽然拔劍出鞘,在燈下細細擦拭寶劍,心緒不甯地想,這世上唯一能信任依仗的,唯有手中的劍。
葉蓬舟也湊過來,瞥見霜白如皎月的劍刃上映出雙冷厲的眼眸。他摸了摸嘴角,不覺笑了出來,“小仙姑,你幹嘛總繃着臉,殺氣騰騰的模樣?青溟山不是講究清靜無為,怎麼教出你這麼一個殺星?”
逢雪杏眼圓圓,瞪他一眼。
葉蓬舟笑意更盛,跳到身後棺材坐着,抱臂說道:“小仙姑,我在山上瞧見你那未婚夫了。”
逢雪冷聲反駁:“他可不是我未婚夫,再者,你這次坐的棺材裡面有人了。”
葉蓬舟拍拍棺材,“沒事,他不會介意的,兄弟,你要是介意,就起來說兩句啊。”
逢雪扭過臉,把劍收回了鞘中,倒沒想那麼多了。
以前她和葉蓬舟沒什麼交集。
偶爾瞥見幾次,在幽黯的大澤前,水霧彌漫,水面暗黑,一道人影立在水霧裡,帶着腥味的風吹過來,鼓滿了他血紅的衣袍。
逢雪遠遠隻能看見他的側影。
一個陰郁慘白的血衣人,符合世人對魔頭所有想象。
哪知他現在這麼跳脫飛揚,放浪不羁……沒副正經的模樣。
她眼前似乎又浮現大澤白茫茫的水霧。在每天清晨時,陰冷的水汽就會從漆黑水面升起來,水面晃起漣漪,是大澤裡成千上萬的水鬼在遊動。從飄滿發絲的水面往下看,偶爾能看見一張慘白腫脹的人面。
四周冷了下來,陰冷沁進骨子裡。
逢雪瞬間回神,與葉蓬舟對視了一眼。
鬼氣。
他們都很熟悉。
逢雪提劍走到靈棚外,靈棚之外,都被白茫茫的霧氣淹沒,霧氣翻湧,似乎是片雪白的海洋。
從白霧裡傳來一陣鼓樂聲。
樂聲鬼氣森森。
鼓樂越來越近,從霧氣裡,隐約走來一隊人馬。
張荇之咽了口口水,抱緊牌位,坐得筆直。
待那隊奏着鼓樂聲的人走近,他們這才看清楚,來的不是惡鬼,也并非活人。
一群栩栩如生的紙人擡着口漆黑棺材,來到靈棚之前。
除卻四個擡轎的紙人外,其餘紙人帶着樂器,吹拉彈唱,一應俱全。
“還挺講究。”葉蓬舟笑道。
張荇之臉色煞白,小聲說:“這些、這些都是我們之前給太爺燒的紙人。”
鼓樂聲驟然停下。
一個兩腮塗得豔紅,臉上畫幾道皺紋,穿金戴銀通體富貴的紙人走了出來。
張荇之聲音更小,“這是我們以為太奶奶投胎去了,老太爺一個鬼寂寞,給他燒的老伴。”
逢雪:“……真孝啊。”
葉蓬舟:“你們這找的老伴也太寒碜,難怪你們家老太爺想索命呢。”
張荇之:“小仙姑說過,那并不是我家老太爺,是冒用他身份的惡鬼!”
葉蓬舟:“你看,所以變惡鬼了吧。”
逢雪剜了他一眼。
葉蓬舟摸摸下巴,閉嘴了。
那老婦紙人聲音尖銳,說道:“蔓山君有請兩位童男女,請童男女上轎。”
一衆紙人站在白霧裡,
逢雪問:“蔓山君?你聽過這個名字嗎?”
張荇之搖頭,“沒聽說過,但聽着有些耳熟……我想起來了!兩位仙長,我家中祖墳就葬蔓山,不過,其實那座山形似饅頭,一直以來,都叫做饅頭山,後來朝廷覺得不雅,才改名蔓山。”
葉蓬舟嘻嘻笑道:“那就是饅頭君呗。饅頭君請我們去做什麼,吃饅頭嗎?”
逢雪也忍不住翹了下嘴角。
老婦紙人繼續用尖銳的聲音,說道:“蔓山君有請兩位仙童上轎。”
逢雪往前一步,“我們不就在這。”
紙人沉默了片刻。它的臉上濃墨重彩,沒有神情,但語氣之中,居然帶上了些遲疑,“你們是仙童?”
葉蓬舟高聲道:“自然,難道不像嗎?”
紙人慢慢飄近,張荇之抱緊了牌位,死死盯着它。
它靠近幾人,認真嗅了嗅。
慘白的紙人面貼在逢雪的臉上。逢雪把手按在劍上,但想到還沒會會那位饅頭君,便忍住在它身上刺幾個窟窿的沖動。
紙人又照例嗅嗅葉蓬舟,狐疑地說:“仙童怎麼長得這麼高?”
葉蓬舟笑着說:“既是仙童,長得高一些有什麼稀奇?”
紙人:“敢問兩位仙童年歲?”
兩個人報上了張枝張蔓的年紀。
逢雪:“我四歲。”
葉蓬舟:“我三歲。”
紙人嘟囔:“不大像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