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初賀從頭到尾沒再往這邊看過一眼。
白皎的胃又抽了起來,就像心裡那團他想不明白的情緒。
許安然嚴厲的聲音朦朦胧胧傳進耳朵。
“你們無不無聊,一天到晚像猩猩一樣,一張廢紙而已,直接丢了就行了,跟什麼寶貝一樣,丢不丢人啊!”
班上的男生還是有點怵許安然的,臉上做着鬼臉,其實沒敢出聲。
白皎坐回原位,低着頭,把桌子上的東西一個一個收回桌膛裡。
那把淺藍色的小風扇是宋姨怕他熱買給他的,教室裡都有空調,他很少用到,但很珍惜,一直好好收在桌膛最裡面。
劉協要他代白初賀保管書的時候,他思來想去,還是騰出位置,把書優先放好。
光線一晃,小風扇的把手上出現一道淺淺的灰色劃痕,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蹭到的。
白皎指腹用力擦了擦,沒擦掉。
擦不掉了。
胃很不舒服,他趴回桌子上,聽見許安然主持完紀律拿着花名冊到白初賀座位旁,低聲詢問白初賀的住址,要統一登記。
白初賀的聲音鑽了進來,“陰家巷,勞動三村,126号。”
許安然的聲音頓了一下,才響起筆尖的唰唰聲。
白皎覺得自己的胃擰得更嚴重了,火燒火燎的。
身後傳來宋一青尴尬又愧疚的聲音,在問白皎,白初賀該不會不高興了吧。
白皎沒理他,也不想說話,安靜地趴着,頭埋在疊起的雙臂裡。
一天的課除了這個小插曲外很平靜地過去,白皎和白初賀的課表排得一模一樣,但白初賀上課基本一個人坐,碰到桌面倒頭就睡。
海珠的教師們還是第一次遇見這麼張狂的學生,反而有些不會了,隻能頻頻使眼色讓周圍同學叫一叫。
但沒人敢挨着白初賀,自然也沒人敢叫,一整天白皎就看着白初賀這麼從頭睡到尾。
白初賀偶爾會短暫醒過來,小臂立起支着頭發呆,但大多數時候還是在睡覺。
等到一天的課程結束,白初賀在其他人心裡的印象已經由“長得好看的混混”轉變到了“不學無術但長得好看的混混”。
臨近放學時,宋一青低聲感慨,“還得是你們家關系硬啊,不然你初賀哥這種能進海珠真是奇迹。”
海珠雖然是私立學校,但能在海市屹立不倒排前排的原因是對學生成績的要求很高,雖然就讀進來的大多是家底殷實的小孩,但沒一個成績是差的。
哪怕是宋一青這種學習不行的,也是在體育方面很拔尖,才作為特長生順利升學。
白皎并不清楚宋琉和白遠是怎麼處理手續才讓白初賀順利入學的,但他心裡還是習慣性偏袒自家人,因此低聲辯駁了一句,“說不定是昨天太累了。”
宋一青沒再說,但露出一副“别說了我都懂”的表情。
班裡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白皎慢吞吞地收拾,看見白初賀提包走人後立刻不遠不近地混在人群裡跟着,掂量着該怎麼開口讓白初賀和他一起回家。
宋琉肯定是希望白初賀能和他一起坐車回家的。
人群三三兩兩結伴,嬉笑聲為白皎提供了完美的掩蔽,但也礙于人群太多,他緊趕慢趕跟了一路,最後在後門附近把白初賀跟丢了。
海珠有兩個後門,一個東門一個西門,東門是停車場,西門是校内人員處理垃圾或者運輸時專用的出口,一般不會有學生往這邊走。
白皎根本就沒來過,還被西門的保安查了學生證,不安地徘徊半天後才鼓起勇氣,趁着保安溜達的時候從保安樓旁邊的小門溜了出去。
一溜出去就傻眼,還是沒有白初賀的身影,隻有陌生的交叉小路,不知道延伸至那條街道。
“哎?弟弟?”
有點耳熟的女聲傳來,白皎抓到救命稻草般扭頭,看見之前見過的牧枚和何複從另一頭拐過來。
何複見到白皎沒什麼好臉色,牧枚仍然笑吟吟的。
“弟弟,你怎麼在這兒,不回家?”
白皎想了想,如實相告,“我等初賀哥一起。”
牧枚揚起眉毛,有些驚訝。
他們早上就說好了,白初賀說要去趟老城區,牧枚剛才一直在猜,白初賀是不是有他要找的那個小孩的新線索。
“初賀早就和我們有約了,他沒跟你說嗎?”
白皎沒聲了。
白初賀今天一直在睡覺,要麼也是一個人坐着,他根本就沒有能和白初賀說話的機會。
白皎心裡還惦記着宋琉的交代,硬着頭皮頂着何複的視線問了一句,“同學,你們要去幹什麼啊?”
何複冷冷道:“跟你沒關系。”
一陣尴尬,最後是牧枚拍了拍他的肩膀,解了圍,“弟弟,你先回去吧,不用擔心初賀。”
白皎張了張嘴,被遠處的喇叭聲打斷。
何複翻了個白眼,“司機都追過來了,少爺趕緊回吧。”
“行了。”牧枚說了何複一句,轉頭看向白皎,“早點回去吧。”
手機亮起司機吳叔的電話。
牧枚和何複明顯不想再多說,白皎隻能在吳叔的催促下上了車。
“初賀少爺沒和你一起嗎?”上車後吳叔問了一句。
白皎剛好合攏車門,轉頭時透過車窗看到了遠處。
牧枚和何複等到了白初賀,何複勾着白初賀的脖子,白初賀看起來仍舊沒什麼表情,但沒有掙脫。
牧枚在旁邊拿着手機邊笑邊比劃着什麼,臉上的笑容和剛才的客套笑容完全不一樣,是發自真心的笑容。
胃裡火燒火燎的,隐隐生疼。
白皎收回視線,低聲道:“嗯,沒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