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慶哥。”白初賀伸手把地上一次性筷子的塑料皮順手撿起來,丢進熒光色的垃圾桶裡。
裡面那個壯實大哥沒說話,牧枚和何複都瞟了一眼花臂上張牙舞爪的老虎,心裡下意識繃着。
看起來不是個好惹的。
壯實大哥終于回過神來,哐啷一下,手裡的鐵盆砸在旁邊的小闆桌上,沉着臉就往這邊來了。
何複已經在撸袖子了。
“我操,狗兒!”
何複和牧枚眼睜睜地看着大哥伸開那條大花臂,上面的老虎都變了形,下一秒猛地抱住了白初賀,肉實的手掌還重重拍了兩下白初賀的後背。
白初賀竟然也沒躲,生生挨下了那兩巴掌。
旁邊兩個人看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狗兒長得比我還高了。”大哥松開白初賀,提着脖子上挂的毛巾擦了擦臉,“還帶倆小孩,吃點啥,進來吧。”
等面端上來了,何複和牧枚才稍微搞清楚了一點狀況。
壯實大哥叫大慶,和粗犷外表不同,話很稠,坐着一個顫顫悠悠的小方凳就聊開了。
“我剛才還說是誰呢,打眼一看真沒看出來,還得是看到這個。”大慶指了指自己的額角,“才認出來是狗兒。”
牧枚憋笑憋得難受,手在桌子底下狂怼何複,“狗兒?”
白初賀面色如常,大慶哈哈大笑了兩聲,“狗兒小時候不愛說話,兇得很,你跟他說什麼他都眼睛一瞪,跟野狗似的,我們就都叫他狗兒。”
另外兩個人本來就對白初賀小時候感興趣,聞言來了勁兒,“真的啊?”
大慶又拍了下白初賀的後背,“可不,那時候所有人都煩他,你說一個小小孩不賣乖,天天拉着個臉,還不搭理人,誰能喜歡。”
牧枚揶揄道:“沒少打架吧。”
“打架?”大慶笑着搖搖頭,“打架這種小孩之間的吵吵鬧鬧算什麼,那時候打起來都是往死裡打,要命的。”
他又隔空指了下白初賀的額角,“狗兒這傷就是小時候打出來的,現在看着不起眼,當時狗兒才六歲,傷口差點拉到眼睛,我給縫了幾針。”
白初賀吃了口面,“縫針的技術不如做面的技術強。”
大慶自豪道:“那可不,專門去别的面館打下手幹了兩三年才學來的。”
兩人說得稀疏平常,仿佛在談論家裡長短,但牧枚和何複卻聽得變了臉色。
大慶這模樣一看就是前社會閑散人員,五大三粗的,恐怕壓根就沒有什麼醫學知識。
聽他們兩人的語氣,白初賀的傷口是硬生生縫起來的?
牧枚又瞟了一眼白初賀額角的瘢痕,花瓣似的,還能看出點脈絡。
原來是縫針的痕迹?
牧枚光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更不敢想當時才幾歲的白初賀怎麼忍下來的。
對面大慶已經聊到了别的,邊聊着白初賀,邊上下打量着何複。
“狗兒倒沒怎麼長變,小時候就挺闆正,長大了看着也是個帥哥,就是還是那副不咋理人的死樣子。”
大慶給自己也下了碗面,仰脖把湯給喝了,抹了下嘴,又瞅上了何複,“倒是小月亮變了不少啊,小時候長那麼乖,跟小女娃似的,這怎麼長大之後連眼睛都變小了?”
陶瓷的海碗擱在桌闆上,咯擦一聲,白初賀把筷子搭在碗邊,“這不是小月亮。”
大慶撓撓頭,“我是說看着不太像。小月亮咋沒過來呢,我記得他腸胃不行,吃不得辣,等他過來的時候我給他下碗清湯的。”
夜風順着門簾吹進來,有點冷。
白初賀手指摩挲了一下面碗。
湯已經有點冷了,暖不了手指。
“我不知道。”
旁邊的牧枚和何複一下子明白了他們嘴裡的小月亮是誰。
大慶愣了愣,手都捏緊了,青筋鼓起,看着很吓人。
好半天,牧枚和何複才聽見大慶擠出一句話,小心翼翼地,好像在自己文化不高的腦海裡拼命搜刮着措辭才組成一句,“小月亮...咋了呢?”
白初賀把碗推開,“走丢了。”
大慶陷入了沉默,面上流露出一點難受的神情,跟那一身壯碩的腱子肉格格不入。
良久,他長長歎了口氣,“我那時候走的另一邊,聽說你倆已經一起跑了,還以為你倆離開海市了呢,沒想到...唉。”
何複輕輕開口,“海市?我以為賀子哥是在南市長大的。”
何複和白初賀是在南市的福利院認識的,那時候兩個人都七八歲了,何複一直以為白初賀是南市人。
白初賀平靜開口,“我在海市出生,七歲的時候才被南市福利院的院長帶回去。”
安靜半晌,大慶抹了把臉,“也好,被福利院帶回去也好,總比繼續在外面強。狗兒,你不是說想讓我幫忙,你說吧,幫什麼忙。”
白初賀擡眼,“大慶哥,我記得你有小月亮的照片,能不能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