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悄悄溜到奴隸營帳。
奴隸們正将拆除下來的氈房捆紮收拾妥當,一片雜亂中隻有喬淵因鞭傷未愈之故,可以坐在陰影裡看守行李。
他穿着最簡單的奴隸灰衣,像西戎人一樣披散長發,專心緻志削着手裡的長木,隐約可見巨弓雛形。
雪霁摸摸前額,躊躇片刻走上前遞出手中包裹:“哥哥,這是居次賜下的。裡面有肉脯和奶糕,路上帶着很能頂餓。你收下吧。”
喬淵放下手中之物去接包裹,不小心碰到雪霁指尖,兩人同時一顫同時撤手,包裹落在地上騰起一股細塵。
雪霁慌忙蹲下,喬淵俯身,兩人同時伸手去撿,再一次指尖相觸。
兩兩相望,雪霁臉頰仿佛在燒,她的心砰砰大跳,詞不達意地解釋:“我的手,不知怎麼有些抖,沒拿住……哥哥,那個大夫,你要怎麼對他?”
喬淵終究年長幾歲,不管内心如何翻江倒海,表面還是迅速恢複鎮定:“大夫怎麼了?”
“他虛構罪名傷了你。”喬淵行若無事,雪霁也慢慢鎮定下來:“雖說傷勢沒有我想的那麼嚴重,可……”
“我沒事。”喬淵扭開臉,聲音有些讷讷:“大夫治好了你的傷,我對他終究是感謝多一些。”
雪霁與喬淵曆經生死,患難與共,不知不覺間兩人心中都将對方看得遠比自身更重要,若不是因為對方緣故,誰都不會跟大夫計較。
雪霁呼出一口氣,又問道:“喬大哥,若想一個人在沙漠裡安全度過一段時間,需要怎麼做?”
“準備好食物、飲水、氈帳等必要物資,還要學會在沙漠中辨認方向。”喬淵想了想,道:“若非經驗老道的沙漠牧民,想要一個人在沙漠裡生活恐怕很難。除非這段時間很短,同時有人在附近接應,真的遇到困難就找人求援——就像我們遇到心上花的時候,她無人無食還敢深入沙漠,依仗的便是随時可以返回居次行帳。”
雪霁重重點頭,心想:為了玉蘇阿的安全,還是得告訴卓沫目,讓卓沫目作為接應。可是兩個人都離開,隻剩自己的話,很容易被人發覺……有了!可以這樣!
雪霁和卓沫目一樣,穿着貼身婢女的淺綠色長袍,一左一右跟随在玉蘇阿身後走向行辇。
耆善居次身着大紅鮮豔的長裙,剪裁合宜襯得少女身形分外健康朝氣,遍繡金線宛如朝霞中最火紅絢爛的雲朵。大紅紗巾松松垮垮包裹頭臉,隻露出濃黑飛揚的眉和高眉骨下又大又黑的晶亮雙目,紅黑對比分外明豔。十數條烏黑油亮的長辮自紗巾内垂下,辮尾的紅寶石金墜在細腰凹陷處晃來晃去,折射出耀眼生花的光芒。
正是寶石般閃閃發光的美貌,心上最美的那朵花。
王庭來的大夫害怕喬淵報複,這幾日巴巴跟着居次寸步不離,此時誇張地用手遮擋耀眼光芒,向美麗少女讨好道:“居次的美貌比寶石更加耀眼,比星辰更加奪目。王庭已經備好最昂貴的珠寶和最奢華的服飾,隻等居次回去挑選。有了華服美飾的點綴,居次去祖地祭天的時候就會成為衆所公認的天下第一美女。”
卓沫目惡狠狠瞪向大夫:“居次的美貌天生耀眼,不用珠寶華服點綴也是天下第一美女,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沒想到馬屁拍到馬腳上,大夫讪讪不再言語。
“這麼不會說話,就别在我眼前晃悠了。”玉蘇阿揮揮手:“以後不許出現在我眼前,要是再讓我看到你……卓沫目,你那根新馬鞭趁手不趁手?”
卓沫目抽出别在腰間的馬鞭狠狠一甩,發出令人膽寒的裂空聲,斜眼看着大夫,綠袍少女冷笑:“趁不趁手還得找人試試。”
雪霁向大夫溫言道:“我哥哥說他沒事,對您終究是感激多一些,您不必總是跟着居次。”
一個紅臉一個白臉,大夫實在找不到再在近前跟随的理由。
美麗的耆善居次鑽入行辇中,隻聞其聲不見其人:“卓沫目,小骷髅,你們兩個快上來,不要耽擱時間,阿囊讓我盡快回王庭。”
浩浩蕩蕩的隊伍向王庭進發,玉蘇阿和她的貼身婢女像三隻快樂的小鳥,時時從行辇中出來透氣,在人群中追逐打鬧,滿滿都是青春歡樂和少女朝氣。
沒有人不喜歡美麗活潑的少女,衆人時常給三人奉上自制的零食,像投喂小鳥一樣投喂她們。
直到某日,貪嘴的玉蘇阿不知吃了什麼不适應的食物,起了滿臉紅疹。
王庭來的大夫牢記不能出現在居次眼前,隻由粗通醫術的跛足婢女向大家宣布:這紅疹傳染性極強,最忌風吹,居次不可再随意走動,隻能在行辇中靜卧療養。
玉蘇阿的紅疹越演越烈,脾氣也越來越差。為治療紅疹,雪霁制出氣味極其難聞的黑色藥膏,卓沫目親自為玉蘇阿塗抹。
每次卓沫目給玉蘇阿塗藥,都會傳來兩人争執的聲音,卓沫目性子耿直,固執己見,不顧玉蘇阿反對,堅持給她塗抹那些黑乎乎又難看又難聞的藥膏,一點不肯減少用量。越到後來,居次的聲音越模糊不清,讓卓沫目占盡上風。
人們向雪霁打探,才知居次的紅疹已經蔓延到口中,連舌頭下面都起了密密麻麻一層,嚴重影響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