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雪霁将糞叉當作拐杖,小心翼翼走到上遊,瞅準方向小心翼翼推動周遭冰塊,一點點撞擊巨大浮冰,令浮冰旋轉着靠近岸邊。
雪霁松口氣,拄着糞叉慢慢走近浮冰。
連續被冰塊撞擊,扒在浮冰上的人突然呻吟一聲,雙手一松,竟被水流沖走!
雪霁情急之下揮起糞叉,将順着水流飄走的人重新勾了回來!一手拉住那人,一手拄着糞叉,借助河水浮力,雪霁跌跌撞撞終是将人拖回岸上。
清理出那人口鼻中的泥沙,雪霁有節奏的按壓他的胸口,令他快速呼吸。測溫把脈之後,确定并無大礙,才終于放下心來,夜風吹過,渾身濕透的雪霁連打幾個寒顫,趕緊擦幹兩人身上水迹,在河邊燃起牛糞。
柔和的藍色火苗烤的人身上暖暖的,雪霁搓搓雙手,盤算起其他事情:到哪裡找個鍋,給這人煮些熱湯暖身?
蕭翰之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塊不能說不能動的沉重冰坨,偏偏還殘留着一絲又餓又冷又怕死的生靈意識。
直到溫熱水流灌進嘴裡,生靈的意識才占據上風。蕭翰之閉着眼大口吞咽,一會兒功夫就喝光了送來的熱水。
他懶得睜眼,像饑餓的雛鳥一樣張大嘴等待溫熱水流繼續灌入,卻被不輕不重的力道拍在臉上,有少女一邊拍打他的臉一邊用西戎語道:“醒醒,你無礙了。”
怎麼可能?他在冰冷河水中掙紮良久,已經快要死了,必須被溫柔細緻的妥帖照料。什麼人這樣殘忍,居然說他無礙了?
蕭翰之迅速進入冰坨狀态,拒絕聽這西戎少女胡說八道。
“既然已經醒了就别裝暈了,快起來。”殘忍的西戎少女毫不客氣:“為了取火和給你煮熱湯,我撿的幹牛糞已經快用完了。夜晚會越來越冷,或許還有野獸出沒,不能留在這裡過夜。”
蕭翰之“騰”地坐起,驚慌失措:“野獸在哪裡?!”
藍瑩瑩的火光下,少女如湖水般的眼睛被映成幽幽藍色,甯靜深邃,吸魂攝魄。
蕭翰之不由想起小時候聽母夫人講過的水妖志怪:水妖生長在湖泊或河水中,能夠看穿男人最隐秘的幻想,再順着幻想變化成最美麗的少女形态,讓男人一見之下丢了魂魄,為追尋心中至美幻象踏入水中,成為水妖的美餐。
眼前少女美絕人寰,卻毫無正常女子對美男子應有的同情憐憫。
又美麗又冷酷,不是水妖是什麼?
蕭翰之警惕起來,按照母夫人教導,做一個不為美色動心的正直男子,堅定拒絕西戎少女的提議:“我餓了,我冷,我走不動。”
少女眼中泛起漣漪,震碎一湖幽靜,盯着蕭翰之慢慢皺起眉頭,轉瞬起身離開。
“喂喂喂,你别走啊!”蕭翰之急道:“我還餓着呢,走不動,萬一野獸來了怎麼辦?”
少女置若罔聞,拖着跛足走到火堆前。
蕭翰之看着似曾相識的跛足,恍然而悟:原來救了自己的少女就是之前遇到的那個叉糞女。
一想到她用碰過牛糞的手碰了自己,蕭翰之連打幾個哆嗦,趕緊扯下裡衣擦拭被她拍過的臉。
雪霁走回蕭翰之身邊,遞給他一個癟癟的小布袋:“我沒準備在外過夜,隻帶了一點炒面。剩下的不多,你都吃了吧。”
看到這西戎少女沒有抛棄自己的意思,蕭翰之松口氣,接過布袋道了謝,卻不打開,心中天人交戰:這些東西不幹淨,可是不吃又餓……到底要不要吃啊?!
雪霁看這南朝皇子捧着布袋發呆,水汪汪的桃花眼迷蒙不知所措,不由道:“你不是又餓又冷嗎?吃了炒面喝些熱水就會好很多。”
“啊,是。”蕭翰之怕這西戎少女不耐煩棄而去之,單留自己在這異域黑夜等死,趕緊解開布袋,撚起一指炒面,大義凜然地放進嘴裡,悲壯咀嚼。
雪霁又遞來一條被熱水浸濕的布條:“沒有合适的容器,隻能用這個沾熱水擰着喝,你吃完多喝些熱水,我們就離開這裡。”
“呃,呃,呃……”蕭翰之正噎得難受,聽到雪霁所說,趕緊仰頭,擰着濕布喝水。熱流沖着炒面流入空蕩蕩的胃中,又暖和又充足,蕭翰之精神一振,把布袋裡剩的一點炒面全都倒進嘴裡,布條擰得涓滴不剩,心滿意足,得寸進尺:“姑娘,還有熱水嗎?我想再喝點兒,撐撐力氣。”
“有。”雪霁指指火堆上架着的樹皮鍋,裡面的熱水冒着絲絲蒸汽:“你自取吧。”
蕭翰之被人伺候慣的,身邊人變着法兒揣摩他所喜所需,想要的東西立刻便有人奉到跟前,“自取”倒是新鮮。他一骨碌爬起,飛快竄到樹皮鍋前:“那我不客氣了。”
雪霁看他步履矯健,精神奕奕,正想着走回去應當不成問題。突聞蕭翰之一聲驚叫,火星四濺,一鍋熱水灑到石塊上,瞬間熄滅火堆。
雪霁想不到簡單的取水也能被他取出問題來,但他是南朝皇子,嬌生慣養不慣做事也不出奇,雪霁不想他難堪,便以話開解。“無妨,反正也要走了,正好滅火。”
蕭翰之瞠目結舌:自己被燙到了!也不能用熱水填肚子暖身體了!這麼凄慘,隻換來她一句“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