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忍不住好奇：“喬大哥，你認識他？”

“招搖過市的皇長子。”喬淵神情複雜：“新京城内，沒人不認識‘傻牡丹’。”

一隊車馬打着北齊六殿下的旗幟，冒着細雨沿盧綸河而行，車隊最前面，一名魁偉青年騎着高頭大馬欣賞草原美景。

一邊是微微起伏的秀美山巒，一邊是水草豐美的蜿蜒河流。

承繼自央珍大居次的西戎血脈在齊興治血管中奔淌，他丢下車隊策馬雞翅一陣，下馬将外袍一撩，别在牛皮嵌金箔的腰帶中，又躬身挽起褲腳，赤了足，牽着坐騎黃膘馬，一步一步踏入清涼河水。

五月的河水湍急，足下踏着光滑卵石，極易摔倒。齊興治牽着馬缰，大步走向深處飲馬，随從追上，在岸邊呼道：“六殿下，河深水涼，休要再遠去了。”

齊興治不理不睬，冰涼的河水也不能給他火熱的血液降下溫度。

前事曆曆，如在眼前。

身為耆善老單于的幼妹，央珍大居次不但深得哥哥寵愛，亦與大單于繼承人、左賢王朱吉勒相親相近，感情極佳。

有如此靠山，大居次自然嚣張跋扈，對歌瑪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一句“自吹自擂的則喀雜種，難道‘天下第一美女’是自封的嗎”，便與歌瑪結下死怨。

然而世事難料，大居次看不起的則喀雜種嫁給了耆善老單于。

歌瑪興風作浪，唆使老單于放逐了左賢王，更在老單于去世後再嫁木泰，擁立木泰為大單于，成為掌握重權的大阏氏。

央珍大居次失去靠山，視她如死仇的歌瑪反而風光無限。

北齊世家之首魏氏最會審時度勢，于此時獻上青春明媚的魏無垢，迅速取代央珍成為齊桓最寵愛的夫人。

時至今日，虎兕軍之主齊長甯、央珍大居次之子齊興治、以及魏夫人之子齊盛安，同為大齊最被看好的儲君人選。

齊長甯戰績彪炳，可是沒有母族勢力支持，其母和其本人為齊桓深深厭惡。

魏氏乃北朝諸貴之首，現任家主魏無相是魏無垢的孿生兄長，齊盛安既有齊桓寵愛，又有魏氏襄助，隻是年紀尚小還沒打過仗。

齊興治已在軍中挂名曆練，有些威望，隻可惜母親央珍空有大居次封号，卻和大阏氏交惡，耆善勢力不能成為依仗。

時隔多年傳來耆善要在祖地舉辦祭天大典的消息，齊桓着意修補聯盟，對央珍道：“大阏氏多年前受辱于夫人一句話，耿耿于懷至今。冤家宜解不宜結，夫人不如主動向大阏氏服個軟，彰顯大度，化解恩怨。”

央珍氣笑了：合着得罪歌瑪隻因我一句話？那“天下第一美女”的求婚信又是哪個親筆所書？此時倒推得幹淨！

換上情意綿綿的笑容，央珍回道：“陛下說的是，然而臣妾與歌瑪積怨多年，非是服軟便能消弭的。依臣妾愚見，欲與耆善重修舊好，與其從恨意不絕的歌瑪入手，倒不如從‘心上花’入手……”

齊興治回想起臨行前母親的交待：“木泰沒腦子，上了歌瑪的鈎兒，把整個西戎弄得烏煙瘴氣。唉，若是朱吉勒成為大單于，你的太子位早就穩了，何用現在委屈自己去讨好歌瑪的女兒。”

“此次祭天大典，你一定要拿下玉蘇阿那小丫頭。”

“玉蘇阿是你的，耆善乃至整個西戎的勢力就都是你的。”

“到了那時，齊長甯又如何？虎兕軍雖善戰卻為陛下忌憚，嚴控人數，哪裡比得過我西戎鋪天蓋地的兵力？魏無垢有魏無相撐腰又如何？是高門諸貴強，還是我西戎兵勢強？”

雨勢漸大，齊興治心頭卻更加火熱，他牽着馬走向河岸，邊走邊道：“冒雨加速，趕往王庭！”

正說着，異變突生。

一蒙面人騎着棗紅馬打頭，後面衆馬奔騰，突然從山巒後沖出，以雷霆萬鈞之勢沖向河畔車隊。

齊興治驚愣一瞬，立即翻身上馬沖向打頭的棗紅馬，厲聲喝道：“何方盜賊，膽敢劫掠大齊車隊！”

黃骠馬疾馳如飛，瞬時追上棗紅馬，齊興治探出手，扯去蒙面人系在腦後的巾結，也攥住了蒙面人垂在背後的長辮。

蒙面巾掉落，馬上人尖叫出聲，聲音又清脆又嬌嫩，分明是個少女。

齊興治心中一動，立刻松手，同時制止已在抽刀搭箭的護衛：“住手！”

頭皮被揪得生痛，玉蘇阿從未吃過如此大虧，大怒之下揮鞭抽向北齊六皇子：“大狗熊，居然敢拽我的頭發！我的頭發比你們北齊所有人的命都貴重！”

少女濃眉上揚，又淩厲又委屈，寶石一樣的大眼含着晶亮淚水，鮮豔豐潤的紅唇一張一合，憤怒的咒罵如同烈火。

齊興治看着她，愣愣忘記閃避，任由皮鞭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