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等在南朝使團外,通報的人已經進去良久,還是不見蕭翰之出來。雪霁垂下頭,見一道影子悄無聲兒地自身後而來,正鬼鬼祟祟伸出手臂,想要抓她頭發。
雪霁倏然轉身,瞪視蕭翰之。
偷襲不成,蕭翰之舉起手臂往後退了一步:“我什麼都沒來得及做,不得誣陷本殿!”
“蕭翰之,”雪霁道:“你是要回去了嗎?”
“是,等九王叔和大阏氏道别後馬上就走,離開這鬼地方。”蕭翰之四顧無人,壓低聲音對雪霁道:“我托九王叔去求大阏氏,帶你一起走。”
“祖地水草豐美,是西戎最好的牧場,不是什麼鬼地方。”雪霁道:“蕭翰之,我想用那個承諾。”
“重點又不是鬼地方,重點是我要帶你一起走。”蕭翰之瞪起水汪汪的桃花眼:“你不可能一直喬裝不露馬腳,一旦讓大阏氏看到你的真容,那就是死路一條。你是本殿的救命恩人,不能放任你留在這毒蛇窩,本殿這才求九王叔去要人。”
原來如此,雪霁感激道:“多謝你,但我已經擺脫了奴隸身份,想去哪裡都可以,不用管大阏氏要人。”
“别人可以,你不行。”雪霁一派天真,蕭翰之很是唏噓:“放奴之後,各部族私下流傳你是‘青色月神’,再加上你哥哥奪得‘西戎第一勇士’的稱号,耆善怎可能放你們兄妹離開。”
雪霁千辛萬苦脫去奴隸身份,以為從此獲得自由,被蕭翰之一說,方知自己想得太簡單,呆了片刻,方道:“可是現在,大居次才是月神轉世,我哥哥經曆一場大病,‘西戎第一勇士’名存實亡……”
雪霁是未經世事的少女,縱然聰明博學,碰上真正的權勢争奪依然不明所以。蕭翰之搖頭晃腦道:“正因如此,九王叔才有機會向大阏氏要人。”
“那個承諾你不用現在就使,好好留着。等到了新京,本殿帶你嘗遍江南美食,遍賞風物繁華。”隻想做詩酒風流閑散人的蕭翰之手一揮,像是可以揮去所有煩惱一樣,興沖沖道:“新京夏日不宵禁,百姓們會于夜晚出來擺攤天明散攤,名曰‘鬼市子’……”
蕭翰之興高采烈,向雪霁描繪新京城内閑逸生趣的日子,桃花眼奕奕生輝,整個人神采飛揚。
“可我不能和你回新京。”打斷滔滔不絕的美好描述,雪霁望着蕭翰之道:“我想現在就用那個承諾。”
蕭翰之停下暢想,驚訝又疑惑:“你不想和我回新京?”
“不是不想,是不能。”雪霁知道蕭翰之費了不少心思,可隻能辜負他一番好意:“我有别的事情必須要做。”
“蕭翰之,”雪霁語音微顫,臉上仿佛有火在燒:“我想現在就用那個承諾,你,你多給我些金子吧?”
銀帳内,氏面對俊美無俦的齊長甯,歌瑪大阏非但不能像平時一樣使出引誘手段,竟連垂涎之意都不敢生出。
虎兕軍之主帶着一名耆善戰士、一名疤面少女來見大阏氏,想向大阏氏讨人。
跪在地上的男人形容枯槁,惶惶不安,雙目中滿是乞求神色;站在一旁的少女卻像一團憤怒的火焰,赤紅的雙目比臉上粗大的紅色疤痕還駭人。
歌瑪熟悉這種恨不能将身化作火焰,與仇人同歸于盡的憤怒——當年聽到央珍與齊桓嘲笑她是個“自吹自擂的雜種”時,歌瑪也恨不得化身燎原怒火,燒光西戎與北齊,将所有聽過這句話的人統統燒死。
自從她成為大阏氏,已經很久沒有被人這樣注視了。
“軍主向我讨人,直說就好,不必這麼麻煩。”歌瑪實在想不起這疤面少女是哪個,隻道:“我的玉蘇阿是軍主所指,成為無可争議的月神轉世。看在玉蘇阿的份上,軍主想要誰都是一句話的事。”
“承蒙大阏氏美意。”齊長甯毫不拖泥帶水,直接道:“我要西戎第一勇士。”
歌瑪萬萬沒想到齊長甯是要喬淵,立刻提高了聲音:“不行!”
齊長甯淡然問道:“為何?”
“西戎第一勇士患了怪病,神師說他亵渎了神明才遭此懲罰,不死也是個廢人,于軍主無用。”歌瑪勉強擠出笑容:“況且他是大單于的人,不歸我管轄,恐怕給不了軍主。”
“神師那時被惡靈附體,所謂亵渎神明是惡靈的謊言。喬淵中的毒已經解除,神師亦為此付出代價。”齊長甯堵住歌瑪所有借口:“大單于已經同意讓我帶走西戎第一勇士。”
木泰竟然答應了,還瞞着她!
歌瑪灰藍色的眼中湧起陰霾:“真是不巧,我剛剛答應了長樂王,讓他帶走‘諸神寵兒’。‘諸神寵兒’和西戎第一勇士是兄妹,一個去了南邊兒,另一個怎好去北邊兒?倒要叫軍主失望了。”
歌瑪聽說雪霁治好了喬淵的病,正憤怒間長樂王備厚禮來讨雪霁,歌瑪順水推舟允了,想着先送走會醫術的妹妹,再慢慢整治喬淵,不想此時成了現成借口。
“此人出自耆善精銳,執行神師的秘密任務後被我所擒。”齊長甯比刀鋒更冰冷的目光往歌瑪面上一掃,對跪在地上的男子道:“沙胡,你來告訴大阏氏。”
沙胡聲音憔悴:“神師命我們殺光拉巴部,說是拉巴部亵渎神明,犯了不可饒恕之罪。隻留拉巴部的居次,一定要趕在祭天大典之前将她帶回。”
“回來的路上,有人傳令。”沙胡艱難道:“說是,說是……改了主意,不用留着拉巴居次了,不過在殺她之前,必須毀去她的容貌,讓她永生永世不能再吹噓自己的美貌。”
齊長甯冷冷道:“傳誰的令?是誰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