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胡匍匐在地嚎哭起來:“諸天神明在上,沙胡所說皆為真實,沒有一字謊言。傳令人不是神師派來的,他拿着大阏氏的令牌!說是大阏氏改了主意!”
歌瑪豐滿的身軀顫抖起來,過于兇狠豔麗的五官也跟着顫抖。
她想起來了——就在不久前,在一次私密歡愉的帳中聚會後,有位吟遊歌手在歌頌過大阏氏的美貌後,說起拉巴部将滿十五歲的居次,生于初一,美貌不遜“心上花”。
剜去吟遊歌手的眼睛、舌頭和手指後,歌瑪餘怒未消,下令誅滅小小的拉巴部族,特别是那個将滿十五歲的居次。
神師進言:“大阏氏,拉巴居次也是将滿十五歲,和居次同年同月同日生,或許在祭天大典時用得上,不如帶她回來。”
歌瑪同意了。
歌瑪後悔了。
一個和玉蘇阿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美貌少女,隻會成為月神轉世的威脅,留着有什麼用?
于是歌瑪改了主意,重傳大阏氏令。
“我是拉巴部的居次,也是拉巴部唯一活着的人。”疤面少女踢一腳沙胡:“這個人,往我臉上砍了一刀,卻像為羊哭泣的狼一樣虛僞,執意要給我留個全屍。”
“我被帶進山裡,帶到了少女冢。”疤面少女狠狠瞪着歌瑪,如果目光能殺人,大阏氏已經死了一萬次:“那座山谷中全是石頭壘的墓碑,埋葬着多年來被抓去奉神的少女!”
“什麼奉神,全是假的!是你,是你指使神師,殺光所有美貌少女,你和你的女兒才能永遠當西戎最美麗的女人!”疤面少女大逆不道地指着大阏氏,說出更加大逆不道的話:“你不配當我們西戎的大阏氏,更不配當人!”
歌瑪從鋪着白虎皮的高背椅上站起,怒吼:“放肆!來人!将這賤婢拉下去,碎屍萬段!”
“大阏氏小心說話。”齊長甯踏前一步,擋在少女身前:“她是我的人。”
虎兕軍之主殺氣大盛,壓迫感鋪天蓋地洶湧而至。
歌瑪灰藍色的眼睛在齊長甯深如藍海殺意大盛的雙眸逼視下,如弱羊遇到虎兕,不堪一擊。
她跌回虎皮椅中,哆嗦着嘴唇說不出一句威脅,渾身冷汗宛如虛脫。
“大阏氏,我要帶人走。”齊長甯的聲音比寒霜更冰冷,強調道:“兄妹兩人。”
“九王叔!”蕭翰之眼尖,看到蕭頌身影在遠方出現,馬上對雪霁道:“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撩起袍角飛奔向蕭頌。
雪霁愣在原地,心想蕭翰之說的很有道理,大單于大阏氏很可能不放她走,若等神師緩過勁來,恐怕更難成行……
正躊躇,背後響起喬淵的聲音:“雪霁,我有事同你說。”
“喬大哥。”雪霁轉身,笑着迎向喬淵:“我正好也有事同喬大哥說。”
“耆善對外宣稱神師閉關靜養,實是大單于将他囚禁。”喬淵奔到雪霁面前,将打探到的消息一氣道來:“祭天大典後西戎必将内亂,不宜久留。伯父伯母的事情……”
“我會離開西戎的。”雪霁截斷喬淵的話,微笑道,“阿父阿母的事情我已有眉目,不勞喬大哥費心了。”
喬淵一愣:“你要去哪裡?”
“先去北齊看看。”雪霁費了老大力氣維持臉上笑容:“我在神殿找到了線索,捉走阿父阿母的人很可能來自北齊。喬大哥,你放心,我現在身體無礙,能夠自己照顧好自己。”
“還有,多謝喬大哥救我性命一路照護,然而送君千裡終須一别,天下沒有不散之筵。”越說聲音越低微,雪霁臉上終于挂不住笑容,低下頭道:“若非白莽山的大火,喬大哥現在理應遨遊天下。耽誤了這些日子,今日總算能重新道别,喬大哥,此去山高路遠,我祝君無憂且無懼……”
“我并非行商之人,當初遇襲也非歹人搶劫。”喬淵打斷雪霁的話:“我家原在南朝,因事獲罪東躲西藏。你救我的時候,我正欲往西戎,一為躲避追殺二為了解西戎實力,卻在半路被仇家找到險些喪命。雪霁,我本來就要前往西戎的。”
第一次聽喬淵提起往事,雪霁擡頭看他。
“若非遇到你,我已死于非命;幸虧遇到你,我不但保住性命還得以結交當世人傑,遠超預期。”喬淵看着雪霁的眼睛,輕聲道:“雪霁,你從來不是我的累贅,你是我的幸運。”
喬大哥知道,他什麼都知道。
難以言喻的感情洶湧而至,雪霁将臉埋進掌中,輕輕抽泣。
喬淵上前一步,将雪霁摟入懷中,輕輕撫着她纖薄的背:“雪霁,我們一起去北齊。”
“嗯。”雪霁放手擦去眼淚,擡臉看着喬淵的眼睛。“我們一起去北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