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淵帶着雪霁求見甯王,被齊長甯留下單獨談話,留雪霁在回廊環繞的一處廳堂内等待。
案幾上擺放着待客茶果,雪霁獨坐于小廳内,好奇地打量周遭。
廳中布置簡樸古雅,一塵不染,隻點綴寥寥幾件玩賞古董,堂前開敞不擺屏風,隻在橫楣懸挂帷幔,褰卷起來遮蔽日曬。
回廊穿過庭院,庭中花樹錯落綠意葳蕤,自内望外可見日光射在深淺不同的綠葉上,蕩漾出金色光暈。在花樹和帷幔的重重掩映下,小廳内絲毫不覺炎熱,每當有風吹入,系帷垂下的組绶更會微微晃動,平生雅趣。
一切皆如盲老和阿母零星碎語中,偶然展露的西京風貌,與雪霁日常所見的齊都磅礴風格全然兩樣。
軍主夫人魏昭君,乃魏氏前家主魏徽的獨生女兒,自有高門士族傳承千年的格調。
不知軍主夫人與魏氏族中可還有聯系?
雪霁見不到齊盛安,随喬淵來甯王府,便想到了魏昭君——能通過軍主夫人接觸魏氏就好了。
雪霁輕輕歎口氣。
“怎麼了?”喬淵一入小廳便看到雪霁在歎氣:“擔心住不慣?”
“沒有。”雪霁笑笑。家破後四處飄零,在西戎為奴做婢、屢次遇險都撐了過來,又怎會擔心住不慣:“這裡很好,我很喜歡。”
“甯王府很安全,軍主會好好照顧你。”喬淵沉穩如常,但雪霁敏銳感覺到,見過齊長甯後的喬大哥隐隐有種異樣,像是……像是義無反顧要去做很危險的事。
“喬大哥,你要走?”雪霁心生不安:“不等過完中秋,這麼快就走?”
“嗯。”喬淵上前一步,突兀地将雪霁摟入懷中,低下頭嗅着秀發芳香,輕輕道:“雪霁,喬大哥此去要做些很重要的事……你等等,等事情做完,我帶你去見家中長輩,可好?”
雪霁倏然擡頭,難以置信:“喬大哥,真的嗎?”
“真的。”看着雪霁的驚喜模樣,喬淵心中酸澀:“等到那時,我一定将自己的真實身世全都告訴你,再不隐瞞絲毫,好不好?”
“好,我等。”幽瞳如星映湖波,雪霁莞爾一笑:“不管喬大哥是什麼身世什麼來曆,都是喬大哥。”
小廳中,兩人心意相通。
小廳外,不知不覺走至此處的齊長甯隐身于郁郁蔥蔥的綠蔭後,在炫目的金色光暈中,看着兩人相偎相依的身影,眉頭微皺。
喬淵離開,雪霁在甯王府安頓下來。
明豔端麗的甯王妃見到雪霁,眼中瞬間亮起一片光彩,脫口而出:“人道‘諸神寵兒’美麗如同月神親臨世間,今日一見,果真光豔絕世,楚楚動人!”
雪霁愣了一下,婉婉道:“王妃謬贊,蒲柳之贊怎堪……”
“‘不知子都之姣者,無目者也’。”魏昭君笑着打斷雪霁自謙:“你兄長是甯王殿下看重之人,甯王殿下囑我好好照顧你,若有什麼想要的或有什麼不便處,與我直說無妨,莫要客氣。”
“謝甯王殿下、甯王妃殿下厚愛。”雪霁應道,“現在居處滿是前所未見之好物,實無更多需求。”
魏昭君作為魏氏前家主的獨生女兒,備受寵愛,隻有千挑萬選的美婢美童才能服侍于她,魏徽為她延請的師傅又均是當世名家,自幼所見所聞,接觸人、物皆為上上品,故而魏昭君眼光極高,不是十足好物十足美人,不能入她之眼。
不想世間除了齊長甯,竟還有人能讓她一見驚豔。
這樣無暇動人的美貌,觀之不足,最好留在身邊日日欣賞。魏昭君向雪霁道:“我一見你便覺投緣,若不嫌棄便常來我處,大家一起相伴解悶。”
雪霁應下,日後隻要魏昭君召喚,便前去與她作伴。雪霁光豔絕色溫柔幽娴,又兼通達博雅見解獨妙,看着賞心悅目,相處舒适生趣,魏昭君越來越是喜愛,一日叫婢女取來一方大箱,當着雪霁的面打開。
绮羅如水,錦繡似雲,箱内滿滿皆是新衣,霞霓之色,流光溢彩。
“這些衣裳是仿照舊日西京式樣制作,華靡精緻,無所不究其極,是我的陪嫁。”魏昭君令婢女将新衣取出,懸挂展示:“殿下尚簡樸不喜奢華,我不想再穿這些,但平白收着也是可惜。”
她看向雪霁,眼中閃動躍躍光芒:“旁人上身,被壓得見衣不見人,無法入眼,是故這些年一直不曾送出。你則不同,這些衣裳穿在你身上,必能盡展其美,快來試上一試,有不合身的地方好叫她們去改。”
雪霁卻之不過,隻得按照魏昭君所言試衣。
屏風後,婢女服侍雪霁一件件穿上華裳:上衣皎白似月,薄紗羅雙重披帛飄廖,分段暈染銀紅、藕荷、淺綠、淡鵝黃;下裳間色醉洇紅、薄煙紫、碧霞羅、淺黃泥金;纖腰束錦帶,璀璨繡以星辰;裙擺則以閃閃銀絲鋪繡小菱紋,望去宛如撒落一層細雪。
層層疊疊,輕薄似流雲,蔚蔚如朝霞。
當雪霁終于自屏風後轉出,鉛華弗禦而瑰姿豔逸,明麗皎灼殊異凡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