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君目光微閃,話語中含着試探。
“義姊不必如此,我沒做什麼,先帝本就屬意陛下繼承大位。”雪霁放下茶盞,美目澄澈:“我愛此茶非因它珍貴,喜愛便是喜愛,不喜愛便是不喜愛,勉強不得。”
魏昭君微微一笑,揭過話題:“陛下朝務繁重,久未來此。義妹,你我之間不必拘束,品茗閑話聊些趣事罷。”
雪霁松了口氣,正有想問之事:“我兄長多日未回,義姊可知緣由?”
“與你尚有幾分關系。”魏昭君放下茶盞,道:“當日甯王府一直被監視,喬淵奉陛下之命避開監視、開掘地道,才能在後來及時入宮靖難。喬淵本應記大功,可他在宮變之夜隻顧着你,斬殺逆賊人數太少,功勞減損。陛下破格提拔他,讓他接手齊恪職務,掌管虎兕軍親衛。”
“陛下隻有齊恪這一個孩子,從小帶在身邊養大,恪兒極親近陛下,這些年不管功勞如何大,如何遷升,恪兒一直不撒手親衛,就為親自護衛陛下安全,給誰他都不放心。”魏昭君道:“喬淵得陛下破格提拔,又遣他接手親衛,恪兒必生敵意,你兄長這趟恐怕不輕松,不會那麼早回來。”
齊長甯看重喬淵,喬大哥必能一展壯志。雪霁為喬淵感到高興,隻是喬淵一日不回她一日不能離開齊都,又不禁微蹙眉頭。
“隻管歡喜,不必擔憂。”魏昭君察言觀色,不禁失笑:“你兄長和恪兒日後會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兩人之間不能心存芥蒂,此去可看做一場試煉,你兄長要想法破除恪兒的敵意。他是陛下看重的人,陛下既選了你兄長接管親衛,必然是他有這本事。”
“義姊說的是。”雪霁也笑:“我兄長确實有本事。”
“你呀,提起兄長眼中全是光彩。”魏昭君取笑道:“依我看,你比恪兒有過之而無不及,恨不得粘在兄長身邊,不然怎會幾日不見便打聽他的歸期?”
白皙的臉上瞬間布滿紅暈,雪霁低頭飲茶,假裝沒聽到魏昭君的話。
魏昭君不再拿雪霁打趣,自顧自道:“恪兒很好,可陛下隻有一個子嗣,終究不妥。以往陛下忙于征戰,我隻顧打理府中事,于這一層不是很上心,太過疏懶。如今陛下已為大齊皇帝,為着江山永固也該充實後宮、開枝散葉了。”
魏昭君自言自語,在靜谧的昭陽殿緩緩道來,茶水熱氣化作袅袅白霧,模糊了她的神情也模糊了她的一聲歎息。
魏無垢講過魏昭君對齊長甯一見鐘情的往事,雪霁知魏昭君深愛齊長甯,可正如她所說,皇帝須得充實後宮開枝散葉。雪霁想安慰魏昭君,卻不知該如何開口,難道要說:“就算充實後宮、開枝散葉,陛下也隻愛義姊一人”?這樣的空話謊言隻怕更傷人心。
“宮變之後,有恪兒率虎兕軍彈壓,地方上的豪族老老實實。世家大族跟随魏氏臣服于陛下,齊都表面尚能維持風平浪靜。”魏昭君笑了一下,恢複神色:“雪霁,你猜猜,躲在背後支持齊興治謀逆的是哪個世家?”
“我對大齊世家知之甚少,猜不出。”雪霁順着魏昭君的話道:“還請義姊賜教。”
“休說你猜不出,我也沒猜到。居然是世家中對魏氏最忠心的楊氏。”魏昭君道:“當年我父魏徽歸附齊氏,與我父一起打開西京城門的就有楊氏家主,是最早的從龍之臣。沒想到楊氏家主藏而不露,竟在暗中勾結央珍母子,妄圖插手大位之争。”
“幸虧陛下早有綢缪,和楊氏交好的鄭氏已暗中歸附陛下。鄭氏轄着一部分禁軍,陛下現身後鄭氏迅速倒戈,殺楊氏家主一個措手不及,才能迅速平息事态。”魏昭君繼續道:“魏無相倒也知機,見大勢已去立刻臣服。可笑并不隻魏氏如此,盧氏見機也極快,宮變當夜上表稱臣,之後又在清理楊氏餘孽的事情上出了大力。”
楊氏、鄭氏、盧氏……怎會這樣巧?雪霁抽口冷氣:“義姊,楊槃、鄭宜人和盧當令,可是這三家的?”
魏昭君點點頭,詫異道:“你們認識?”
“秋狝時認識的。”雪霁想起三個美麗的女孩,巧笑倩兮的盧當令,仗義執言的鄭宜人,還有齊都貴女中首先與她結交的楊槃……“楊槃姐姐怎樣了?”
“楊槃……”魏昭君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說出的話大大出人意料:“罪臣之女沒入宮中,即将被冊封為美人。”
雪霁吃驚:楊氏犯有謀逆大罪,楊氏女兒沒入宮中,怎會被封為美人?
“楊氏畢竟是從龍之臣,雖行謀逆之事尚有悔改之心,陛下寬恕楊氏,隻流放首惡幾人,也能彰顯胸懷安撫世家。”魏昭君道:“世家貴女入宮,不但能為陛下開枝散葉,還能鞏固大齊基業。不止楊槃,鄭宜人、盧當令等一衆世家貴女,都将擇日入宮。”
連謀逆這樣的大罪都會被赦免,大齊世家的根深蒂固還是遠遠超出雪霁想象,她心中感慨,當初圍繞齊盛安的三名女子如今都将進入齊長甯的後宮,命運弄人不外如是。
魏昭君察覺到她的沉默,目光一閃,輕聲勸解道:“禍福相依,入宮封美人對楊槃而言反倒成了幸事……”
魏昭君的話沒能說完,她長身而起望向殿外,驚喜喚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