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姬帶來的消息委實驚人,雪霁萬萬沒想到阿父阿母竟會在南邊……阿父阿母是被神師捉走的,難道神師是接了來自南邊的秘密任務?
“西戎線報,祖地祭天之後大單于将神師囿于神殿,大阏氏曾派人潛入神殿秘聯神師,口谕:‘白莽山賤奴在南,阿朵速想法子。’”趙姬道:“隻有大阏氏會喚神師‘阿朵’,這份口谕真得很。”
神師捉走了阿父阿母,大阏氏卻說“白莽山賤奴在南”還要神師想辦法……大阏氏要捉阿父阿母?她不知道神師已經捉到了阿父阿母?大阏氏怎麼知道阿父阿母在南邊?阿父阿母又是怎麼從神師手中到了南邊?
從短短一句話中想到無數可能,雪霁蹙眉沉思:神師連神明都能欺騙,或許神師也欺騙了大阏氏?
見雪霁沉思,趙姬挑起眉毛:“齊恪雖然跟你哥哥不對付,但齊家家風事母至孝,他還不敢騙老娘。”
“齊恪殿下絕不會騙趙夫人。”雪霁趕忙道:“隻是萬一其他人在騙人,比如神師……或者那個傳話人,大阏氏心腹怎會如此輕易被套出話來?”
“這倒不用擔心。”趙姬笑道:“齊恪雖是我生的,卻是齊長甯一手帶大,跟他老子學了不少。虎兕軍的探報,不至于在這種事上被人糊弄。”
虎兕軍刺探情報必然謹慎,又怎會和少不更事的自己一樣被騙?雪霁道:“趙夫人說的是,齊恪殿下肖似陛下雄才英明,又怎會被人欺瞞?是我多慮了。”
“小雀兒,你又沒見過齊恪,怎知他肖似齊長甯?”趙姬挑着眉毛笑起來:“我不過說齊恪跟着他老子學了不少,你倒好,順着杆兒往上爬,這就恭維起他們兩個。”
“齊宮雖大,大得過外面的廣闊天地麼?”趙姬似笑非笑:“小雀兒,你又不進宮,何必學宮裡這套假模假式?有什麼想說直接說,有什麼想問直接問,再拐彎抹角言不由衷,老娘就不伺候了。”
趙姬的話說到了雪霁心坎兒裡,她眸光閃閃,由衷道:“齊宮之外海闊天空,就算小雀兒也不想關在籠子裡。趙夫人說得是,剛剛我有阿谀之嫌,以後不會了。”
“哈哈,痛快,老娘眼光不會錯,小雀兒爽氣。”趙姬撫掌大笑:“同為美人,你比齊長甯那小子更合我胃口,以後有什麼事盡管開口。唉,老娘這貪财好色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雪霁惦記父母下落,想與喬淵商量,随口應道:“我聽聞當年齊小公子得太傅評價‘粹質如冰玉,風逸絕群’,想來趙夫人遇見陛下時一見驚豔。”
“我遇到齊長甯的時候他才八歲,或者九歲?記不清了。”趙姬起了興緻,說起往事:“大冷的天氣,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身上露出來的地方不少結着血痂,在雪地裡和三隻野狗搶食。”
“其時天下大亂餓殍遍野,人人有今朝沒明日,自顧尚且不暇。我那時十六歲,遠遠看見瘦得不成人形的小乞丐和三隻野狗纏在一起,并不想上去幫忙,隻遠遠旁觀,心想這小子慘了,馬上要被咬死。但小乞丐大概學過些武藝,拳打腳踢頗有章法,與三隻野狗纏鬥不休。”
“既然他沒有立刻被咬死,那我幫幫也無妨,這麼想着,我抽出短刀準備過去幫他,小乞丐忽然不支倒地在雪中接連翻滾,三隻野狗興奮嚎叫緊追不舍。我停下腳步心想壞了,若他一直站着還有幾分威懾,倒下就是一塊活肉,再也躲不過去。”
“幾隻野狗興奮嚎叫,伸嘴欲咬,小乞丐忽然翻身而起,伸手攥住離他最近的狗嘴,一手一隻,扯着野狗甩進被白雪覆蓋的陷阱,掉下去的野狗慘嚎不止,剩下那隻吓得夾起尾巴逃跑,被小乞丐追上拖回,也扔進了陷阱。”
“他撿起從野狗嘴中掉落的肉骨頭,撣去上面沾的雪,往我這邊扔過來,說:‘骨頭給你,我吃狗肉。’”
“原來小乞丐早已在雪中做好陷阱,我仔細打量,見他身上雖褴褛,手腕卻纏着厚厚布條防止咬傷。那三隻野狗以為遇到可口獵物,沒想到是獵人僞裝等着吃它們的狗肉。”事隔多年,趙姬回憶起當時情形,還是情不自禁露出笑容:“這小乞丐很有些意思,我起了興緻,撿起肉骨頭道:‘這三隻野狗會發狂,是瘋犬。人吃了它們的肉會得瘋犬病,發熱疼痛癫狂怕水,三日之内發作,十日之内慘死。’”
“聽了我的話,滿面污垢看不出面目的小乞丐望向我手中的骨頭和短刀,眼中忽現寒光。”趙姬雙目放光:“我隻在饑餓的狼崽子眼裡見過這種光,不,比狼崽子的眼還要駭人,就像暴風雨來臨前,荒原上方撕裂夜空的閃電。”
不知不覺間,雪霁已由最開始的心不在焉轉換為聚精會神,聽到此處,刻印在腦海中的巨大銀月又一次浮出,明知趙姬就在眼前好端端的,還是不由為那時的她揪心。
“握緊手中短刀,我笑道:‘小子,想試試刀利還是狗牙利嗎?’”趙姬繼續道:“我吃得飽身量高,手中又有短刀,小乞丐瘦成那個鬼樣子,又挖陷阱又和三隻野狗耗費許多力氣,怎麼也不會是我的對手。他甚是識機,掂量過後眼中寒光散去,幹脆利落地轉身,提了陷阱中的野狗離開。”
“我悄悄跟着,倒要看看他會不會吃這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