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垂眸細思片刻，唇角浮現一絲笑意，擡眼道：“好。”

陶七一愣，沒想到少女答應得如此痛快，不由提醒：“嫁給我，可就得什麼都聽我的了。”

“夫為妻綱，應當的。”少女順着陶七的話道：“若夫君心中有疑，你我便寫下婚書，這樣總該放心了吧？”

這話挑不出一點錯,陶七喚一名小乞丐取來紙筆，交給少女。

少女提起分叉刺毛的筆，分别在兩張紙上寫下相同内容，交給陶七一張：“夫君，畫押吧。”

“……禮……成，良……”陶七接過一張紙，費力讀上面認識的字。

“嘉禮初成，良緣遂締。”少女念道：“詩詠關雎，雅歌麟趾……夫君在這裡按個手印，我在這裡按個手印，就成了。”

陶七抓過筆，在兩張婚書上龍飛鳳舞“刷刷”簽上名字，遞給少女：“我會寫自己的名字，”

“夫君的字寫得真好。”看着陶七的字，少女贊道：“勁骨豐肌，跌宕遒麗，直逼《蘭亭》意蘊。”

“我的名字可是跟當朝太傅學寫的，練了不知多少遍，當然好看。”稱贊正中陶七得意之處，他挺胸擡頭道：“我陶七一心向學，雖沒讀過書，可聽過許多許多話本，最敬重博學之士。”

少女拍手，越發贊歎：“夫君上進好學，着實令人欽佩。”

“夫人叫什麼？”陶七神氣活現：“若為夫認得夫人名字，可以教你寫名字。”

“我忘了以前的事，不知道自己叫什麼，隻能在婚書上按手印。”少女道：“叫夫君失望了。”

“原來世間真有失憶症，話本不騙人！”陶七瞬間想起無數話本，激動極了，出口成章：“夫人天仙化人傾國傾城，美豔絕倫楚楚動人，日後若想起從前或者家人來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切勿忘了為夫！”

“苟富貴，無相忘，我自然記得陶七哥哥對我的好。”少女按好手印，小心翼翼收起其中一張婚書，含情脈脈地看着陶七：“我于今夜将一生托付給陶七哥哥，陶七哥哥從此便是我的夫君，夫君切勿忘了剛剛說過的話。”

左一句“陶七哥哥”，右一句“夫君”，陶七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幹笑道：“為夫當然記得……為夫剛才說什麼來着？”

“夫君剛剛說，夫為妻綱，丈夫要為妻子作好表率，承擔照顧妻子的責任與義務，不會毆打我，不虧待我也絕不讓人欺負我；日後我若想從良，夫君必然寫下一紙休書放我離開。”少女明眸流轉，一副感動至深的樣子：“夫君不可騙我。”

“啊？”剛剛說過這些嗎？陶七愣愣道：“夫為妻綱的意思，不是說妻子必須服從丈夫，夫可以不賢、妻不可以不順嗎？話本裡都是這樣說的。”

“此語出自《春秋繁露》，著者夢蛟龍入懷乃作，發《春秋》經學之旨，述陰陽五行、天人合一之義。後世話本卻以訛傳訛，曲解本義。”少女莞爾一笑：“夫君是信話本、信别人，還是信我、信自己的夫人？”

她引經據典，娓娓道來，陶七聽得暈暈乎乎，充滿對飽學之士的畏懼，怯怯道：“信、信你。”

“信自己的夫人便對了。”少女溫言軟語，逐漸拿捏：“夫為妻綱，以後夫君要盡丈夫之責，尊重妻子保護妻子；我亦盡妻子之責，為夫君出謀劃策，全力相助。你我情敦鹣鲽相敬如賓，事無巨細皆與對方實說不可隐瞞。夫君可曾聽過一詩？‘揚之水，不流束楚。終鮮兄弟，維予與女。無信人之言，人實迋女’，此詩闡述夫妻之道，在于彼此信任勿聽旁人挑撥……”

少女說話一套一套的，比話本子都順，前面說的話陶七尚且聽得懂，後面的話聽不懂也不敢問，隻道：“甚是，甚是。夫人說的對，一切都聽夫人的。”

“那麼夫君，”少女胡謅八扯費盡口舌，終于圖窮匕見：“你的計劃是什麼？”

少女簽下婚書，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中，自己的計劃需要她的協助，必須說！陶七道：“城外災民少女屢有失蹤，我們乞丐看不過眼，追查線索發現有人私買良家，或與章台女闾有關，便想綁個章台女樂帶我們混進章台，查探詳情，解救被私賣到女闾的災民少女。”

少女微微一愣，随即大喜：“原來夫君和我在查同一件事！”

“章台新起一座媚香樓，與其他女闾風格迥異，吸引大批貴人前去。那些當街搶客的女子并非新京本地少女，均操相似的外地口音，而章台附近的質肆商家露出口風，可以找關系在城外購買仆婦。”少女将之前查得疑點一氣道來：“我猜，媚香樓私下買了良家災民女充當女樂，正想搭救她們。”

陶七微微一愣後也是大喜，抱起少女連轉了好幾圈：“這才叫無巧不成書！”

知音難求，兩人相視大笑。

放下少女，陶七意氣風發：“夫人比話本中寫的還要美貌聰慧，你我聯手，定能掀翻媚香樓，解救災民少女！”

“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媚香樓隻是被擺在明面，幕後黑手另有其人。”少女站穩，将其中蹊跷一一道來：“不管是肆無忌憚散播瓊花閣謠言的戎商，還是對謠言無動于衷反而去媚香樓消遣的貴人，種種不合常理處不是一介章台女闾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