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如此,私買的良家災民少女隻是一條小魚,那些流連媚香樓的平民才是大魚。”
“今早我與六幺義姊前往媚香樓,見到平民學貴人撒錢打賞女樂,女樂念吉祥語道:‘君慷慨,君豪邁,今日錢出手,明日入鬥金,跟随貴人運亨通,萬貫赀财八方來。’”
“離章台最近的質肆最近收到許多平民質押房産田地的契約,商家言道,近來質押田地的平民都被媚香樓女樂勾了魂,前來質押田産房屋還說隻是周轉一時,将來發了大财就能贖回。”
“平民積累财富不易,視田産房産這些祖産猶如命根,或許會有幾個昏了頭的人為女樂傾家蕩産,但絕無可能那麼多人都為媚香樓女樂質押祖産。”
“若我猜得沒錯,那些平民質押田地換錢,并非為了取悅媚香樓女樂,而是相信跟着去媚香樓的貴學做營生,可以小錢生大錢,獲利豐厚。”
“貴人的營生,平民百姓哪裡懂得許多?還不是任由貴人說虧便是虧,待質押期滿,他們的祖産隻怕也會落入那些貴人手中,平民傾家蕩産,貴人飲噉醉飽。”
“鬧起來就是營生有賠有賺,平民自願而為,貴人毫無錯處。”
“這些手段若在其他女闾施展,隻怕會被精明的女樂看破,唯有買來的良家災民少女單純未經世事,最是好用。”
“為籌赈災錢,天子垂範百官捐獻,多的是人肉痛。新建一座媚香樓,幾乎毫無風險便可幾倍賺回捐出去的錢财。利益當前,大貴人設局,諸多貴人參與,相護勾連掩護,法難責衆。”
“解救救災民少女,面對的不是一座媚香樓,還有媚香樓後面的諸多貴人,其中不乏權勢滔天的大貴人。”少女的聲音清柔堅定,亭亭玉立站在破屋中,如一柄绯色的劍,直指天際:“夫君,你可想好了?”
陶七知道解救少女會是一件極難的事,但沒料到會這樣難,幕後牽扯這許多貴人……得罪了他們,隻怕天下之大再無容身之處。
陶七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月光自破屋頂傾瀉而下,映照初雪一樣潔白無暇的臉龐,少女垂下極長眼睫,她不說話,也不逼陶七說話,隻是靜靜等待。
破屋寂寂,仿佛能聽到雪花飄落的聲音。
“這事比極難還難,遠遠超出我的計劃。”仿佛隻等了片刻又仿佛已經等了很久,陶七艱難開口:“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
少女擡眼,幽如碧湖的眼眸無波無瀾,平靜看着陶七。
“但是話本裡說,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陶七慢慢道:“你一介弱女子,尚有勇氣調查真相揪出幕後主使,我陶七又會功夫又懂話本,領着手下一群人,總不能輸給小小一個女樂。”
陶七重新挺起胸膛,眼中光芒如初:“這件事不管多難,都得做!”
笑意從少女眼中擴散至菱唇:“陶七英雄俠義,遠勝話本。”
“快别笑我了。”陶七羞愧道:“剛聽到幕後主使是新京大貴人,吓得腿都軟了,要不是你站在我面前,說不定我就跑了。”
“可你不但沒有跑,最終還是選擇做這件事。”少女神情莊重地行了一禮:“無以為敬,唯有一禮,敬陶七一腔熱血,俠肝義膽。”
從沒受過這樣莊重的大禮,陶七極不好意思,摸摸腦袋又摸摸鼻子:“我沒有你說的這麼好……我隻是愛管閑事,沒有你說的這麼,這麼,嗯,俠義,離話本裡的英雄差得遠哩。”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才是真正的勇氣。”少女道:“我雖沒有陶七的好功夫,可也欲為此事出力。”
“此事涉及諸貴,我們是乞丐與女樂,連廟堂的門都摸不到,唯一能接觸貴人的地方隻有章台,隻能在章台想辦法,拿到罪證。”
“媚香樓私買良家,必然僞造非良身份,災民少女的賣身契就是罪證。”
“大蕭刑律,掠良人買賣,雙方同罪皆處磔刑。對貴人而言,此律如同虛設;但對女闾,這便是實打實的罪證。隻要找到賣身契,不怕媚香樓不放人。”
“同業相仇,瓊花女樂不可能進入媚香樓尋找罪證;乞丐進不去章台,就算僞裝成客人,媚香樓也不會讓客人進入機密所在。”
“隻有把水攪渾,才好渾水摸魚。”
“若在媚香樓辦一場鬥豔盛會,屆時人多熱鬧,媚香樓既要東道又要奪魁,顧此失彼,才好找出賣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