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繁星掩映一彎月,星光熠熠而月光黯淡。
雪霁看看夜空,收回目光看向蕭翰之:“殿下夤夜訪友,是想吟詩?”
蕭翰之幹咳一聲,舉起手中大樹杈:“吟詩多無聊,換個有趣的……你我一起挖坑吧。”
雪霁輕輕眨了一下眼,幽幽望着蕭翰之:“去哪裡挖?”
她極長的睫毛輕眨,像蝴蝶抖動翅膀,蕭翰之的心跟着一顫,佯作無事撇過頭,用柘枝随意指着庭院中的一株相思樹道:“就在那裡挖吧。”
雪霁走到相思樹下,什麼也不問,掉過手中柱拂子以鑲金水晶柄插入泥土中:“挖多大的坑?”她的态度讓蕭翰之有些恍惚,好像不管他做什麼她都會幫他,就算他殺了人,她也會幫忙埋屍。
雙手比劃着大小,蕭翰之道:“放心,不用一個人那麼大,隻要這麼大,放得下這個包袱就行。”
早已對皇長子殿下稀奇古怪的說話方式見怪不怪,雪霁點點頭:“差不多三尺見方就夠。别站着,過來幹活。”
蕭翰之“哦”了一聲,聽從吩咐,背着包袱走過去蹲在雪霁身邊,乖乖用柘枝挖土。他從來沒幹過粗活不會使勁,一樹杈下去再掀起,揚了雪霁一臉土。
雪霁揉着眼咳嗽。
“哎哎哎,别把土揉進去!”始作俑者手忙腳亂,蕭翰之扔下樹杈,在夜行衣上擦幹淨手,自告奮勇:“我來弄!”
雪霁揉來揉去沒能揉出來什麼,聽到蕭翰之這麼說,便道:“好。”
她閉着眼,形狀極美的眼線流麗蔓延,長長眼睫在瓷白的肌膚灑出一片撲簌簌的陰影。幽藍星空下,蕭翰之捧住雪霁精緻無暇的臉,先小心翼翼撣去臉上泥土,再向薄薄的眼皮上吹了口氣。
“殿下好歹扒開眼皮再吹氣。”雪霁睜眼,紅着眼睛譴責:“吹氣沒用。以水沖砂,冷敷止痛。”
“哦。你等等,我馬上回來。”蕭翰之起身,叮囑道:“千萬别自己瞎揉。”
他施展輕功而去,雪霁垂眼瞄向留下的包袱,二尺多高一尺多寬,不知使用了什麼容器,沉甸甸裝着不少東西。
“我回來了。”蕭翰之風一樣奔回,道:“擡臉,看我。”
雪霁依言擡臉,忍着不适看向蕭翰之的臉,素來沒正形的皇長子臉色嚴肅,認真的模樣前所未見。“别眨眼。”蕭翰之提起手中長頸壺,小心沖刷雪霁的眼睛:“馬上就好。”
清涼淨水溫柔流過眼中,蕭翰之的手很穩,嘴上像哄小孩一樣絮絮叨叨:“快好了,一會兒就好,馬上,哎,沖出去就可以眨眼……”
異物被洗到眼角,雪霁眨着澀痛的眼睛道:“好了,沒事了。”
“閉眼。”蕭翰之牢記雪霁所說,舉起一塊冰涼的濕手帕:“冷敷止痛。”
“不用了,不痛了。”雪霁拭去水漬,一邊用水晶柄挖土一邊教蕭翰之:“殿下挖下去的時候用力些,鏟起來的時候拿捏好力度……”
雪霁認真挖坑,外袍松散,露出裡面雪白的亵衣,如同一株照亮夜色的白昙。
蕭翰之舉着手帕忘記放下。
“……或者幹脆用手把松動的土捧出來。”鴉發随動作從背後垂到身前一側,有些礙事,雪霁擡手将長發攏回身後,正看到蕭翰之發呆,不由發話:“殿下學會了嗎?”
“沒學會。”蕭翰之誠實道:“你再挖挖,我再看看。”
“再挖挖,我一個人就挖完了。”雪霁扔開柱拂子,瞪向皇長子:“想學會就要自己動手,殿下别光看不幹。”
脾氣見長。
蕭翰之笑起來,撿起大樹杈,一揮手:“退下,讓本殿來。”
雪霁坐在離蕭翰之不遠不近的側旁,就算皇長子殿下揚起泥土也濺不到她身上。蕭翰之賣力挖坑,動作很是順暢再沒揚起泥土,隻是樹杈不趁手進度略慢。
禁不住心中好奇,雪霁問道:“殿下回自己府中,為什麼跟做賊一樣?”
蕭翰之聞言停下動作,扭頭指着自己的臉,氣憤道:“你看看,你看看,我都被折磨成什麼樣了?”
熠熠星光照在皇長子臉上,華美如牡丹。雪霁觀察片刻,疑惑道:“殿下美無度,未見絲毫減損。”
蕭翰之捂着臉傻笑。
他笑得實在傻氣,但又十分可愛,甚能感染人。雪霁抱膝輕輕搖晃着身體,不過片刻,跟着皇長子笑起來。
兩人對着傻笑良久,雪霁先反應過來:“殿下被誰折磨了?”
蕭翰之戀戀不舍收住笑容,指着眼下道:“本殿都有黑眼圈了。”
有皇長子指點,雪霁再看便發現他眼下好像确實顔色有些深:“之前沒注意到,以為是星光映出的陰影。”
“本殿睫毛濃長慣有陰影,沒看出來不怪你。”皇長子十分大度,并不計較:“本殿這些日子沒日沒夜看案牍,已經快要活生生累死在禦案旁,隻能偷跑。”
原來如此,雪霁了然:“就算半夜偷跑出宮,隻要留在新京,大概不到正午就會被請回去吧?”
“聰明。”蕭翰之道:“本殿決不能留在新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