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滾滾如浪，成為最完美的遮蔽。

才從哨塔下來的衛兵剛舉起号角，便被一箭釘穿咽喉，仰身倒下。

下一刻，鐵蹄踐踏，鐵甲寒光，齊軍如雷霆般掠過綠洲！

沖鋒、斬殺，幾乎一眨眼功夫，尚未進帳的士兵盡數被滅。

玉蘇阿呆立湖畔，透過茂密胡楊，望着那道沖在最前方、帶來殺戮風暴的黑甲身影。

在她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身影，絕無可能認錯——齊長甯。

胡楊樹影如畫框，将他的動作切割成連環畫面。

齊長甯舉刀、策馬、落刃，擋在他面前的敵人一律倒下，仿佛不費吹灰之力。每一幅畫中都如舞蹈般冷靜優雅，每一幅畫都以鮮血為顔料，慘呼為餘音。

西戎諸神中掌管殺伐的俊美龍子，踏血而來，奏響死亡鼓點。

“大居次！”卓沫目驚惶失措地搖晃玉蘇阿手臂，“我們該怎麼辦？該去哪裡？”

玉蘇阿如夢初醒，唇瓣發白，咬牙道：“去找大大！”

胡楊林外，耆善精銳倉皇出帳，拼死迎敵。

但戰馬早被牽入帳中，失去騎力的精兵如同拔牙的狼，面對齊軍環首刀，如草木對鐮斧，哀嚎未出便紛紛倒地。

一場注定無人可逃的獵殺。

玉蘇阿眼中幾乎冒出火來，甩開卓沫目，飛快穿梭在黃沙彌漫胡楊林中，奔向血肉橫飛的屠殺場。

卓沫目呼喊：“大居次”的聲音很快湮滅于黃沙中，玉蘇阿唯有一個念頭：她要擋在齊長甯馬前，要麼攔住他，要麼被他殺死！

一個蒙着頭臉的人影自黃沙中竄出，拉住玉蘇阿手臂将她扛起，重新隐沒于黃沙中。

“放開我！”玉蘇阿拼命踢打，憤怒大叫：“你是哪個百夫長手下？我命令你放下我！”

那人比她更熟悉這片胡楊林，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沙暴中像魚一樣穿梭，直到玉蘇阿被風沙嗆入嗓中，再也喊不出聲，那人才停下。

“我是齊長甯的手下，不聽大居次的命令。”扯下蒙面粗氈，露出英俊面孔，阿吉勒放下玉蘇阿，與她面對面：“大居次重了不少，險些扛不動。幸虧有沙暴掩護，不然到不了這裡，就要被齊長甯發現。”

玉蘇阿咳得說不出話，揚手照着英俊面孔打下去。

阿吉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遊刃有餘地再抓住另一隻揚起的手，邊用腿别住玉蘇阿擡起踢他裆步的腿，邊咧着嘴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大居次這套連招，我已領教過，不管用了。要是大居次想咬我，我會用親吻堵住大居次的嘴。”

玉蘇阿“呸呸呸”吐出口中沙礫，沒有像以往一樣狂躁，沉住神情道：“放開我，我要去攔下齊長甯……攔住他，讓大大和阿囊離開。”

阿吉勒高高挑起一邊眉毛，笑起來：“大居次長得美，想的更美，陛下手中的刀可不懂憐香惜玉。”湊到玉蘇阿耳邊，滿懷惡意道：“還是大居次以為自己是豔絕六合、姿蓋兩都的雪夫人，即便做出與人私奔的醜事，齊長甯也舍不得殺？”向玉蘇阿脖頸吹口氣，阿吉勒的聲音浪蕩暧昧：“大居次若有這份自信，不妨現在和我試試，幕天席地，肆意妄為——我還沒和女人在沙暴中做過，想來别有滋味。”

“滾。”玉蘇阿冷冷道：“我不是雪霁，你别跟隻可憐蟲一樣，得不到她就來我這裡尋安慰。”

阿吉勒身體一僵，慢慢擡頭，眯起眼表情危險：“大居次果然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做，從不想說了做了後，會有什麼後果。”

能有什麼後果？大不了一死。玉蘇阿毫無畏懼，再次命令道：“放開我，我要去找齊長甯，我要救大大阿囊。”

下一刻，她被阿吉勒推倒在地，狼一樣的男人撕開她的長袍，壓了上來。玉蘇阿嬌嫩的肌膚暴露在沙暴中，又冷又疼，瞬間起了一層戰栗。她的冷靜煙消雲散，又哭又叫：“混蛋，放開我！我是大居次，你敢碰我，我叫大大将你碎屍萬端，喂給狗喂給狼喂給鷹，讓你的魂魄沉淪地獄，永不超生！”

“你早就答應過嫁我，你大大，也将你許給我了。”阿吉勒喘息着，屈膝擠進她□□：“我已不想雪霁，你也别想齊長甯了，現在天地為證，咱倆成親，我讓你當我的大阏氏，在所有阏氏之上。”

“胡說！”玉蘇阿瘋狂拍打阿吉勒：“大大才不會将我許給你，他隻想我嫁給齊長甯！”

愛也好，恨也好，玉蘇阿滿口不離齊長甯。

阿吉勒停下動作，唇角揚起一抹嘲弄的笑：“大居次到現在還沒明白？”

“是齊長甯在背後不遺餘力地支持我，給錢給糧給計策，甚至派了虎兕軍将校士卒混入我的部曲中，我才能這麼快擊垮耆善。”

“木泰不愧一代枭雄，很快察覺異樣，親自來找我。”

“他願與我結盟，共掌西戎。”

“為表誠意，木泰大單于将獨生愛女玉蘇阿許給我，作為結盟信物。”

“隻要我願意背叛齊長甯，驅逐漢人勢力，助他重整耆善，等木泰百年之後，耆善便由我統領。”

“我想了許久，認為木泰大單于的話很有道理，西戎是我們西戎人的，為什麼要自相殘殺，便宜漢人？我不想漢人統治西戎人，所以答應與木泰大單于結盟。”

“我會成為西戎大單于，而你，玉蘇阿，會是我的大阏氏。”

“你胡說。”玉蘇阿停止掙紮，定定看着阿吉勒：“大大不會将我作為信物……就算他會，阿囊也不會讓他這麼做。”

“這麼好的主意，正是歌瑪大阏氏所出。”阿吉勒嘿然而笑，揭開冷酷真相：“你阿囊最最讨厭漢人，為了驅除他們，甯願将你奉上我的祭壇。”

玉蘇阿的世界轟然倒塌，她曾信奉的所有：父母的寵愛、命中注定的龍子、西戎乃至天下第一美人的驕傲，統統都是虛妄，被阿吉勒殘酷而又真實的話語撕得粉碎。

“我不信，”玉蘇阿的内心崩塌，外表反而格外冷靜：“大大誇獎我聰明，比他所有兒子加起來都有用，多虧我知道沙漠中有綠洲，耆善才能反敗為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