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勒求見齊長甯。

“陛下穿越沙暴，親手斬下木泰人頭，”阿吉勒一入帳便難掩激動，喜氣洋洋，幾乎要手舞足蹈：“此壯舉必将成為千古傳奇，吟遊歌者會唱着歌謠，随風傳遍西戎每一寸角落。”

帳内光線昏暗，還有未散盡的藥味。

齊長甯坐于榻上，肩頭裹着新換的繃帶，面色略顯蒼白。

“西戎各部族長盡皆心悅誠服，都來找臣，欲求見陛下，稱若見不到陛下絕不離開。”阿吉勒禀道：“他們願尊陛下為西戎共主，聽候調遣。陛下是否接見他們？”

木泰既死，最強的耆善部土崩瓦解。齊長甯不可能久駐西戎，終将挑選一部族代為統領西戎。

各部族長無不蠢蠢欲動，想要取得齊長甯支持，成為新的西戎大單于。

阿吉勒追随齊長甯最久，功勞最大，又沒有自己的部族，便于控制，是最聽話、最符合大齊利益的選擇。

部族長們求見，正可催促齊長甯定下代理人選。

阿吉勒胸有成竹，神情輕松。

齊長甯言簡意赅道：“見。”說罷起身，往屏風後更衣。

侍從捧着換藥時脫下的深衣跟随在後，袖口微翻，露出一角信紙。

阿吉勒眼尖，一眼認出這是沙暴當日齊長甯收到的密信——看過這封密信，齊長甯即下決心穿越沙暴。

阿吉勒目光微閃，笑道：“與其穿深衣，不如穿西戎袍服。陛下若穿着西戎袍服接見部族長，必令衆人更加歸心。”

屏風後，齊長甯語聲簡短：“可。”

侍從聞令，放下深衣，取來西戎袍服，走入屏風後服侍更衣。

阿吉勒微微轉身，挑了個角度，恰好擋住帳外守衛的視線。他利落抽出那張被壓在深衣下的信紙，輕巧展開。

掃過流麗字迹，看到綠洲地圖，阿吉勒心頭驟然一熱：雪霁啊雪霁，絕世無雙，再多的女人也比不上！

信件折痕深重，紙面卻仍整潔，顯然被齊長甯反複翻閱、小心珍藏。

小心翼翼将信紙原樣放回，阿吉勒立于昏暗中，望向屏風，眸光幽深。

土地、女人、權柄，齊長甯總能輕而易舉得到天下最好的。

真是，令人嫉妒。

戰無不勝的虎兕軍之主，是龍子轉世，是連沙暴都為之讓路的神話，此戰齊長甯斬下木泰頭顱，讓阿吉勒損失最有力的盟友。

但阿吉勒也不是一無所獲，他得到了玉蘇阿，得到了神師，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發現：齊長甯的身體出了問題。

神明一旦流血，就再也回不到神壇。

受傷，便意味着可殺。

阿吉勒的野心瘋狂滋長：齊長甯能夠得到的，他又憑什麼得不到？

大齊天子親征西戎，再一次鑄就不敗神話。

齊長甯大獲全勝的消息，越過高山大漠，傳遍天下。

魏無相手執密信，眉頭緊鎖，片刻後，唇角卻緩緩揚起一抹笑意。

齊長甯接見西戎諸部族長，被推舉為共主，然他并未如衆人所願，挑選代理，僅略加安撫，便帶着戰利品與俘虜啟程返國。

期盼落空，原本最有希望的狼主怒氣難平。

失望之餘，狼主終于松口，願與魏無相私下結盟，暗中派人送來一封密信。

信中寥寥數語：齊長甯不能久戰，激戰超過一個時辰，必受反噬。

“魏家主笑什麼？”雲家主諷刺道：“該不會又有新籌謀吧？”

自雲美人之案水落石出，雲家主處處與魏無相作對，毫不掩飾不滿。

魏無相慢條斯理收好手中密信，淡淡道：“果如之前探得的消息，齊長甯身負重傷，不能久戰。我們須得好好籌謀，以雪夫人為利刃，好好籌謀一番。”

又是以雪夫人為利刃，雲家主簡直聽得耳朵起繭，呵呵一笑：“那就請魏家主盡情籌謀。哪日真要動手了，再來知會我，雲家必定鼎力相助。”說罷拂袖而起，走了兩步，忽似想起什麼：“以後魏家主籌謀的時候不必再叫我。我要留點氣力靜養身體，省得死在魏家主籌謀出結果之前，哼。”

雲家主一甩袖，幾位與他交好的家主跟着他一同離去。

“哎，哎，這如何是好？”留下的幾位家主急道：“齊長甯大勝而歸，如今聲望如日中天，不獨大齊，連南朝百姓都在稱頌他的功績，說一句天下歸心也不為過。齊長甯現在要動世家，幾無阻力，此時正該抱團求生，怎可因一口氣鬧得分崩離析！”

“随他們去。”魏無相并不介意，從容道：“他們想試就讓他們試試，正好探探齊長甯的底。”

他們若成，魏氏自然坐享其成；他們若敗，也正好探清齊長甯真正狀況，引以為戒。

何樂而不為？

大齊天子穿越沙暴、千裡奔襲、單挑大單于取其首級的戰績，口口相傳，幾近神話。待大軍進入大齊境内，沿途百姓箪食壺漿，絡繹不絕。

齊長甯并未像以往一樣，騎在馬上接受民衆歡呼，他倚坐車中，阖目養神，面色蒼白。

換血後，他的身體每況愈下，損耗的氣血始終補不足，狀态再也回不到從前。

出征前，齊長甯想到能夠短暫提振精神的藥丸。

他命太醫令配此藥丸，太醫令隻敢奉上三顆，再三叮囑：“此藥藥性過于猛烈，藥效過後的反噬又太過霸道，三顆已是極限，不能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