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治病救人,不就是為了能讓活着的人好好活下去?心碎的人應當也有法治吧!不如試試看?”
裴蘿不再看他,緩緩道:“好。”
“吃吧。”
“還有一事。”裴雲庭拿起一雙幹淨的筷子,并不急着吃面,“要本王暫時做你的相公這件事,也不是不行,隻是有一個條件。”
裴蘿心裡咯噔了一下。
“還沒想好,想好告訴你。”他說,一手端着面碗走了。
裴蘿立在原地,眼裡是走遠的人,潇灑不羁的邁着步子,端着一碗坨了的面,吹口哨逗的籠子裡的朱紋雀跟着唱和。
垂首,輕輕地笑了出來。
整理好廚房,裴蘿回屋換了件衣服,背上背簍,打算上山。
白澤山脈綿延千裡,其内珍稀藥材毒蟲毒花無數,也正是如此,老師才會選擇留在這裡。
此次她要去尋一種花,古書上雲牡丹面,可活死人肉白骨,比曦微露更強,當然毒性也更強。
午後出發,真正進山時已是未時三刻,日頭還高懸在頭上,入了林子眼前卻是一片昏暗,幾乎看不清路,頭頂是不知道什麼鳥的叫聲,劃過樹枝發出撲簌簌的響聲。
進去此處,與外界隔絕,生死由天。
在拜師時,老師就說過,入此行當有此覺悟,世間之毒記載有數,實際卻無數,且毒性千變萬化,必須躬身實踐,裴蘿一直以此為信。
她那時候年齡小,來也是跟着師兄們一起,有師兄們保護從不覺得害怕,且都被放在林子外層,并未深入。
而今她沒有了庇護,也不再需要師兄們來庇護。
裴蘿服下一顆藥丸,護住心脈,閉上眼凝神分辨,确認流水與鳥鳴各自的方位,擡腳往裡走去。
腳下踩過濕滑的苔藓,鞋側沾了一圈黑綠汁液。周圍越來越潮濕,頭頂有什麼緩緩移動,擦過斑駁樹皮,蹭下灰黑色的皮屑。
沙,沙。
裴蘿低頭,手在包中悄悄摸了一把。
一股巨大的氣浪突然襲來,有東西藤蔓般将她盤旋纏繞,絞地越來越緊。
艱難伸出的一隻手指縫間灑落下白色蝕骨粉,手掌反轉,毫不留情地将殘餘的藥粉盡數塗抹于濕滑黏膩的蛇鱗之上,蓦地抽緊的感覺消失了。
裴蘿屏氣凝神,忍着全身破碎般的疼痛,與那東西僵持,直到它鱗片融化,癱成一團,黃色的眼睛乞求地看着她。
它是要不了她的命了。
腳踩在地上的感覺十分踏實,裴蘿抽出腰間匕首。
她要它的。
收好赤烏蛇膽,重新上路,包上挂的沙漏提示她已經走了有一個多時辰,頭頂稀薄的光昭示,此時還在林子邊緣。
裴雲庭整個下午都沒有見到裴蘿,本以為她是出診或者是有事,略微有些失落,也沒多在意,直到晚間做飯的人換成了阿狸,而裴蘿仍無蹤迹,他才覺察出不對。
“她下午就進了山。”阿狸說,“沒個兩三天回不來。”
裴雲庭臉色一霎變了:“進山?”
白澤山體無比龐大,如今天已經黑透了,她到底在哪裡?
阿狸臉上愁容不去,也在擔心:“對啊,山裡會有各種奇毒,是外界根本沒法比的,所以必須去。”
裴雲庭捏緊筷子,腕間有青筋直跳:“她為什麼不帶你?”
阿狸搖搖頭:“我想去,她不讓。”
山中毒物太多,他根本無法應對。
“可有危險?”
“據說,生死自負。”
阿狸後腦被一隻手輕拍了一下,慶林示意他去看裴雲庭難看至極的臉色。
“之前師兄們經常進山,也都平安回來了,我姐她那麼聰明,也去過很多次了,一定不會有事。”阿狸改口道,“王爺還是别替她多擔心!否則你萬一瘦了些,或者哪裡不好了,回來她還要擔心你。”
其實這是裴蘿第一次獨自進山,但他不能說。眼前的人分明是再刺激,就會沖出去到山裡去找她的樣子。攔不住萬一出點事,他就完了。
“她擔心我?”裴雲庭郁色稍解。
“對啊,她很擔心你的,她……”阿狸心一橫,“喜歡你,走之前囑咐了我好多,讓我好好照顧你,所以肯定也希望你能相信她,王爺可不要讓她失望。”
裴雲庭不再說,吃了兩口,離開去了院裡。
空中一輪月又大又亮,幾乎可以看清月亮上的陰影,他的心思卻不在這裡。
“王爺。”慶林過來,立在他身後,“王爺别忘了那次裴姑娘替皇後娘娘解毒時,也是有驚無險,這次定也不會有什麼,王爺放寬心,說不定明日午後就回來了。”
又道:“裴姑娘是個大夫,這本就是她的職責所在,王爺怕是也愛莫能助。”
裴雲庭冷靜下來。
信她。
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