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勸不住他,也不能勸,我知道張海樓成人之後的經曆一定超過了很多人,這樣的疼痛,恐怕是他人生中最不起眼的一次。我作為外來人,是沒有資格幹涉他的意願的,即便如此,我還是單獨給張海樓制定了飲食計劃,以确保他嘴裡的傷口不會化膿發炎。
張海琪默認這幾天兩個孩子都跟我睡在一個屋,其他孩子再怎麼羨慕嫉妒也沒有辦法,張海俠聽取了我的意見,在被擠兌時就反擊。
張海琪嘴上說着大家要和平共處,實際上也沒有阻止張海俠的拳頭落在孩子們身上的力道,她似乎樂見其成。
張海俠的品行她很清楚,太善良也太能隐忍,這對日後要成為張家打手的人而言是缺陷。
至于張海樓,他隻能強迫自己盡快适應嘴裡的劇痛,他已經開始含着刀片,去習慣那種冰冷銳利的觸感,他的嘴總是流血,刀片時常刮破他的舌頭和肉壁。
即便如此,他也停不下來說話,孩子們雖然對他和張海俠不滿,但他們之間沒有仇怨,依舊會被張海樓逗笑,沒幾天又和好了。
隻有到了晚上,張海樓和我在一起時,他才因疼痛變得沉默。
我将他身上的汗擦拭幹淨,但很快又疼出了一身冷汗,不過他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就那麼咬着牙默默沉受着。
張海俠重新打了一盆水進來,收走了帶有血迹的毛巾。
我再次幫張海樓擦了一遍身子,他就像一隻溫順的貓,配合我的動作擡胳膊挪腿,涼意帶走了燥熱。
我又拿過一張幹淨的手帕,舉在他的嘴邊開了口:“把刀片吐出來。”
張海樓搖了搖頭:“幹娘說,我睡覺也能得含着,不然傷口愈合了,又要切一次。”
刀片需要藏在下舌額破開的創口裡,這樣才能很好的充當暗器不被敵人察覺,他總有一天能遊刃有餘,現在卻不行。
“老師,能不能再給我打一針。”張海樓望着我,眼裡終是沁出了淚,“我好疼……”他眼前一陣一陣發黑,卻又達不到暈厥的程度,白天在其他孩子面前一直強撐,現在松弛下來,便很難忍受。
“麻醉不能一直用。”更重要的是,藥量也不夠了,離開快艇時,我帶走的隻是基本的求生裝備,我隻能給他喂了止痛片,這東西是專門針對野外重傷下的疼痛,效果跟麻藥差不多,立竿見影,但這東西是成人标準,對10歲的孩子而言并不合适。
我隻能切下四分之一的量給他,藥效減少,鎮痛的時間被拉長。
張海樓很乖,沒有繼續吵着要麻醉,他維持着一個半卧的姿勢,看着我說:“我會不會痛死過去?”
“不會。”我撫摸他的頭發,輕輕給他扇扇子,讓張海樓舒服一點,“疼的厲害可以哭。”
“你會不會笑話我?”張海樓問。
“在我們那裡,像你這樣的傷,别說10歲的孩子,就是成年人也哭得震天響了。”我安撫他說。
張海樓哭了起來,嘴裡一直念着“好疼”,但止痛片的作用正在起效,而他放縱自己的時間也很短,張海樓突然坐起身,小心翼翼地問:“老師,你能不能抱抱我?”
我看得出他有些局促,在這個地方,軟弱是得不到半點兒好處的,他知道我跟張海琪不一樣,所以想嘗試撒嬌。
無論這個人未來會變得多麼強大,此刻也就是10歲的孩子而已。
我微笑着把他抱進懷裡,感受着張海樓緊繃的肌肉逐漸放松,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張海樓是一直活到我那個時代的,可他隻在我10歲生日時出現了一次,我們就再無交集,甚至連我接手南部檔案館,他都沒有來跟我打個照面。
這是不是意味着,我在他10歲這年并沒有停留太久,在漫長的歲月裡,張海樓已經把我遺忘了?
臉上傳來一道溫熱的觸感,打斷了我的思考,張海樓剛才親了我一下。
我皺了皺眉,對上他水汪汪的眼眸,張海樓縮在我的懷裡,似乎知道自己做錯了事,。
如果他是15,6歲,我可能會排斥,但他隻有10歲,而視覺上,他看起來也就7歲,我承認張海樓的确長得很可愛,于是我笑了一下,問:“為什麼親我?”
見我沒有指責的意思,張海樓眉開眼笑,大概止痛片也發揮了作用,讓他可以自如的跟我交流了:“老師,你有心上人嗎?”
“沒有,怎麼,你想當我的心上人?”我對他玩笑。
誰知張海樓臉一紅,從我懷裡抽離:“我隻有10歲,還做不了你的心上人,等我16歲的時候才可以。”
“你16歲的時候也不可以。”我無意跟一個孩子開成年人的玩笑。
“為什麼?”張海樓眨着眼問。
“我喜歡比我高,比我厲害的男人。”我記得檔案裡,張海樓配偶那一欄是“未婚”,說明他這200年間沒有娶妻,又或者他曾經有過喜歡的女孩子,但沒有走到最後。
但無論哪一個原因都與我無關:“好了,你快睡覺,明天又得痛一整天。”
張海樓躺在床上,很認真地問:“如果我比你高,比你厲害,是不是就能做你的心上人?”
“沒那麼容易,還得年齡比我大,你太小了。”我佯怒,“睡不睡,不睡就回自己屋。”
張海樓捂着眼睛:“我睡着了!”
我收拾着桌上的殘餘,眼角瞥向門口,注意到張海俠就站在外面卻遲遲沒有進來。怕吵着張海樓,我走出房間,張海俠便退了一步。
“怎麼不進來?”我問。
張海俠對我道:“海樓比我更需要你。”他知道自己要怎麼做能吸引到我的注意,但同時,他又很清楚張海樓的痛苦,隻有眼前這個女子能緩解。
可張海俠也有自己的欲望,看似不經意間的退讓,足以讓他和我産生了短暫的獨處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