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利用救生船回到碼頭時,我和張海樓兩個人早就焚燒掉了張瑞樸的屍體,在他的府邸住下了。
張海琪并不清楚個中原因,張海樓又一直假扮張瑞樸處理槟城瘟疫的事,她就以為我們跟張瑞樸勾結,背叛了她,于是一直在暗中觀察,這期間,她都是以假臉示人。
張海俠沒有聞出來,是因為張海琪幾乎沒靠近過橡膠園。
在張海琪監視我們這兩個月裡,她發現還有第三個人,也對我們虎視眈眈,經過幾番試探,她确定那個人就是沒有上船的白珠。
對方身手非常狠辣,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殺手,不管我們是否背叛了張家,外人想對張家人不利,張海琪自然首當其沖,她知道了白珠的計劃,索性将計就計,讓對方以為,我才是董小姐。
再加上南安号的暗殺失利,莫雲高肯定會不惜一切要将董小姐置于死地,于是便有了之後我們在船上的遭遇。
張海琪一直跟我們待在一艘船上,易容成賣貨的老人,擔心被張海俠聞出味道,她一直把自己身上弄得很髒,異味兒蓋過了原本的體味。
她知道白珠殺掉船長的時候,是在船停下來搜查染病乘客那天,張海琪看到了易容成船警的張海樓。
事實上,她也沒想到,我們三個真能把那麼大一艘船給成功開回廈門。
張海琪在船上觀察了我們整整四個月,基本确定應該和張瑞樸不是一夥的,但還是給張海客發了電報,要他再對我們三個人審審。
張海琪說完我們不知道的部分,道:“有什麼問題,現在可以提出來了。”
我道:“你說你以董小姐的身份上南安号,難道你之前,一直在馬六甲?”我覺得我想問的,應該也是張海樓和張海俠的困惑,
張海琪沒有猶豫,估計知道我一定會最先問這個:“不算吧,我隻是在張瑞樸找上他們之前的一個月,才抵達的馬六甲。”
我皺眉道:“你那時,是不是就已經知道有殺手要對他們不利。”
張海琪看了我一眼:“你想責怪我沒有及時出手?”
我咬了咬牙:“如果我沒來,海俠會死在那裡。”
張海琪不以為然:“你不是來了麼。”
“那要是我來不了呢?”我道,“又或者,我來晚了,他們那麼信任你,你既然都已經在馬六甲了,為什麼不出現?”檔案裡沒有提到的細節其實很多,畢竟撰寫檔案的人,就是張海琪,她沒有必要把無關緊要的事記錄得那麼詳細。
“16年前,他們也很信任你,你不是也把他們丢下了。”比起我的愠怒,張海琪卻平靜得多,“我來馬六甲,也有自己必須完成的任務,更何況,我又怎麼知道他們在那裡沒有變成張瑞樸那樣的人,又或者,已經成了張瑞樸的走狗。這個人的勢力有多龐大,你很清楚,這麼多年,張瑞樸都沒對他們下手,難道不值得懷疑?”
我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說辭,可還是很不服,張海俠拉了拉我的手,讓我消氣。
張海琪用手指繞着耳邊的短發:“那些孩子都死了,我沒有多餘心思把時間浪費在别的地方,莫雲高殺了所有人。”
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什麼“孩子”,直到看見張海樓的表情發生了變化。
是另外六個,和張海樓跟張海俠一同被張海琪收養的孩子,他們也長大了,而我卻再也沒有見到他們的機會。
氣氛逐漸沉重,張海樓兩人沒再提問,他們知道的不比張海琪少,也沒有責怪幹娘,反而都來安撫我的情緒。
張海俠問張海琪:“那南洋檔案館還能重建嗎?”
張海琪道:“從目前來看,南洋檔案館就隻剩下我們三個人了,按建館規則,隻要有兩個高級特務就可以重新建館,但很不幸,你們是低級特務,所以,南洋檔案館已經沒有重建的可能。”
張海俠沒有太過失落,她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也知道南洋檔案館總有一天會再次建立,他隻是想現在就出一份力。
之後,我沒再問張海琪任何問題,她給我安排了房間,張海樓和張海俠送我回房休息,哄着我睡着了,等他們從我的卧室出來,才是和張海琪重聚的時刻。
第二天,我醒的很早,走出房間,來到客廳,張海樓和張海俠在吃早餐,不知道他們是否有睡覺,我看不到兩個人的黑眼圈。
張海琪則在一旁看報,她的臉變回了原來的模樣,完全沒有變老,她本身長得比較顯小,看起來年齡就和我差不多。
我有些疑惑,擔心她被下人發現。
張海樓把我招呼過去,似乎算準了我起床的時間,已經備好了豐盛的中式早餐:“幹娘在這裡兩張臉都用,昨天那個是董小姐,今天是董小姐的朋友。”
張海俠給我倒了一杯熱豆漿,他手邊的拐杖,換成了金絲楠木,價格不菲。
張海琪笑了一聲,想必也是看出了我跟她這兩個幹兒子的親密關系很不一般。
我有些窘迫,畢竟同時跟兩個男人談戀愛,還當着婆婆的面,昨天态度又不好,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反對。
吃完飯,他們帶我往後院走去,那是一片墓園,墓園之中不止六個墓碑,這些都是張海琪收養孩子死後的歸處,她本以為,張海樓和張海俠,也會變成其中之一。
墓碑上什麼都沒有,沒有名字,沒有出生和死亡的日期,隻有一個寄居蟹的雕刻,這些墓碑,都是張海琪親手立的。
可她不能把名字寫上去,檔案館有太多的秘密需要保守。
張海樓拍了拍其中一個墓碑:“這是二狗子。”他用手劃了一個區域,“這一片的六個墓碑,都是他們的。”
二狗子是其中六個孩子裡,一個女孩兒的名字,窮人家的孩子,取名都很随意,他們覺得名字越賤越能活得長久。後來張海琪給她改名張海婷,她皮膚很黑,手勁很大,是個憨厚的小女孩兒。
我撫摸着墓碑,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突然感到無比愧疚,當時,沒有将更多的精力放在這些孩子身上,如今,卻隻剩一座孤墳。
張海樓抱着我,對墓碑開口道:“海婷,還認識她嗎,我們的老師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