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這些是誰告訴你的？你跟我說出來又是什麼目的？你想讓我恨他們？我為什麼要恨？若早先年發生的事實真如你所說的那樣，我能為他們分憂豈不是我分内的事？何需你聒噪多言？現下這樣的狀況，我徒然幫不了忙，難道還要怪怨？你覺得那是有一點良知的人會幹出來的事？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對身邊人充滿敵意并要置之死地？你與他們雖已識得幾百年，那又如何？你全然不幫扶，居然還在此時挑撥離間，肖讀盛知道你如此毒壞嗎？我本就是他們至親朋友的魂識組成，即便将自己全數奉上又有什麼不可？我倒是應該為一直護着我的家人哀憐，他們辛苦幾十年，隻為了我這個對他們無用的人。”

肖黎聲在等待我氣急敗壞的嘶吼，等着看我意識到自己如同一個怪物一樣慌不擇路地逃走。等着告訴林尉天下所有的女人都一樣，隻會為自己的利益着想。

可是我不是。

“他們護我救我時，我就知道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莫名犧牲，所以你以為我覺得他們要的是我這個凡體肉胎？你以為我們相互投入感情是因為我愚蠢的覺得我們是生死至交隻是因為他們看上我這個凡人的自身魅力？從開始我就知道我們各取所需，各有所圖。所以即便真相很荒謬，可那才是真相。知道真相後我才終于可以将我和他們用合理的理由連接起來，所以你以為我應該生氣？覺得他們欺騙我利用我，我就應該一氣之下一走了之，并從此對他們懷恨在心？我不是善人，可也沒蠢到不擺正自己的位置。”

我的思維混亂，說出的話不能真的表達自己的心念，但我從來都不氣也不恨肖讀盛和林尉。而且這世上有更重要的事，有比琢磨身邊人繁瑣的心理活動重要的多的事，我們應該努力做成那些事，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肖黎聲聽完我的話，眼中的譏諷退去，逐漸恢複深沉。

我獨自一人返回病房，看着安靜入睡的林尉，心中五味雜陳，為何不早點告訴？可又覺得即使告訴了又能怎麼樣？我還不是要像現在這般渾渾噩噩的思前想後不知所措嗎？我的父母親隐瞞着此事，恐怕也不想讓我知道自己竟是個怪物，畢竟活了那麼多年，隻要我不害人，就還是他們最可愛的孩子…

而所謂“怪物”…若肖讀盛和林尉聽到我這樣稱呼自己是不是會氣到冒火？因為畢竟我的體内有他們已經逝去的親人和朋友的殘魂。想及此，思維再次混亂，開始無休止的想要明白自己存在的意義…我是一個獨立的存在嗎？我是我自己嗎？我應該被誰牽絆嗎？我依賴他們的殘魂和怨氣成型，他們是我，我亦是他們...

我不想成為現在的我，我甯願自己真的隻是一個一無用處的草民，混吃等死也好過這樣…而現在貌似隻要我繼續碌碌無為就一定對不起那群冤死的魂魄與青雲的付出…也無法對得起肖讀盛花費在我身上的大量精力…我不希望我的能力隻是他一時興起的徒勞…

我伸出雙手左右查看，與凡人無異，手背上皮膚幹燥，指甲旁還長着倒刺...我究竟如何長大，如何平庸至此，又是如何擾亂爸媽的心念，叫他們時常擔憂…猛然又想起小時候的種種，爸媽的避諱，讓我心中亂麻一團…

我是誰？不是人也非真正的鬼，甚至不是我自己…

我是黑域裡死去羌人的殘根爛枝...這樣的我應該怎麼活下去？當做什麼都不知道，還是繼續依附黑域？又或者我現在真的隻是我而已，那些殘魂早就脫離開我的身體?可如果是那樣，我又如何延續他們的力量與訴求…

胡思亂想沒了邊際，我對肖黎聲說出的那些話充滿正義，可這樣的事誰能坦然接受？

肖黎聲沒有跟回來，我看着書桌上的電話沖動起來。我深知自己剛才說出的豪言壯語根本撐不起現實中的負擔，我怯懦自卑，更撐不起整個黑域的仇恨。

撥通我媽的電話，我希望能有人告訴我我隻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我隻是爸爸媽媽真實存在的小孩，與旁的人、旁的事毫無瓜葛。

我不要做别人的棋子和籌碼，也不要承載太重的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