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尉的語氣半是戲谑半是悲傷,叫我心中又泛出苦澀,橫豎活着都是不易,留下吧,否則能怎樣?
剛畢業時心中滿是抱負,工作幾年後庸人自擾又聽天由命。現在經曆了這麼多,性格沒有改變是假,反而是人生看透幾分就涼薄幾分,涼薄之後又多了牽絆,看起來好像怎麼也逃不開,所以何須過于糾結呢?更何況我們之間起初也隻因我的身世才進一步結識,而我們之間似乎又真的産生感情,所以就此感念,留下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好。”我答道。
“這般痛快,不怕死了?”林尉問。
“怕,陪着你們一起怕。”我答。
他望向門廊,又是一陣落寞。
“四哥該回來了吧,你餓不餓?”
“現在不餓,你為何叫他四哥?他與你還有其他關系嗎?”
我不解,肖讀盛将我從肖黎聲手中救下時,隻覺得肖黎聲在肖讀盛面前卑微至極,不像是有血緣關系的親人。
“他是我的表哥,年紀比我長了很多,與舅舅年齡相仿,出生後不久就被抱養給與我外祖父世交的那一族,那一族一直不問世事,沒想到卻也招來殺生之禍,那些事情發生後四哥離開那一族的領域去了千河,之後在各域族間遊蕩,當年認識他的人幾乎都忘掉他。還記得我之前告訴你的關于他的事嗎?”
我點點頭。
“四哥因痛失所愛,又經曆了那些事,嗜酒消愁。有人打探出四哥和黑域的關系不簡單,就在黑域舉家遷到岱海避禍時,四哥在酒後着了白域奸人的道,叫人跟蹤到岱海黑域一族的入口。白域趁我們不備,多次攻打,最終幾乎全部殺滅我族。這一次即使我們為數不多的還活着的人又逃回山城,白域仍不放過...”
悲傷蒙上林尉的眼睛,看不到來時和前方。
“而我與舅舅在岱海戰後遇到你,可其他羌人卻沒有我們這般幸運。白域攻打岱海期間,四哥并未在岱海,所以他不知曉黑域在岱海的情況。等我與舅舅離開你的住處,再回岱海時才發現他一直在找尋我們。舅舅雖知道肖黎聲不是故意引白域一族來攻,但不願再與他見面,不願再認他為友。”林尉嘗試着拿起床桌上的水杯,水杯裡插着吸管,我端起遞過去,他取下氧氣面罩小酌了一口,抱在懷中。
“你不是說在追河救我前已經很久未見過他,你我和肖讀盛三人相遇應該是三年前吧。”
“是的,為了贖罪,四哥憑一己之力重新改建了山城裡我們的住所,也就是你現在看到的模樣,在此之前他用幾年時間打探各路消息,聯絡在外的黑域羌人,尋找能為我們所用的一切人和渠道。所以已在山城的羌人朋友要比我和舅舅離開岱海再返回山城時多了很多,除了舅舅積聚的力量,四哥也在努力。隻是他在知道岱海受攻的第一戰後并不想讓我們知曉他做過的事,也不想讓我們知曉他還活着。所以當我們無有他處可去,不得不再次返回山城時才發現山城已被他重建。一個男人在外漂泊數十載,不過問家中事項,等想起家人朋友的時候,已物是人非,可想而知他有多恨那個曾經背叛他的女人以及他自己,連帶着恨起了天下所有的人,而你實實在在的主動撞在槍口上。”
“我在岱海偶遇你和肖讀盛時已是你們窮圖末路時,而肖黎聲已返回山城多年,為何他不早告訴你們山城已改建,也許那樣岱海就不會死那麼多人。”
“所以這才是舅舅不能接受他的地方。”
“那肖讀盛現在原諒他了嗎?”
“沒有,全部的親人幾乎都死于四哥的疏忽,我們的一生很長,怕是千年萬年也不會原諒...在離開将軍衙署舊址後,舅舅重新返回山城隻是權宜之計,看到山城多處機關做了更改,以為是他人所為,後來看到四哥遺留下的字迹才知四哥一直在山城。我們都覺得白域一時半會兒不能察覺山城的奧妙之處,便住了下來。哪曉得他們也重新找上山城入口趁我們不備時攻打進來,而且我恐怕他們是憑着丁二才悄無聲息的潛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