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衡才說道:“于大戰前,還同我提過。”吸了吸氣,又道:“等你再來,一同飲此酒。誰料......敵軍夜間突襲,防不勝防。如今......隻有這破碎的酒壇了。追風、盔甲,還有......殘屍,已經一同......和先母,葬在一起了。”話語不覺哽咽。
蕭承言看到碎布上、書信上沾着的血迹,終是忍不住。一下坐在地上。捧着碎片的雙手不覺用力收縮。
手被碎片紮破,卻沒覺得什麼。感覺不到疼痛,隻心中空澇澇的。看着蔓延至瓦片裡的血,不知是否是瓦片不淨,竟越發顯得渾濁,視線凝固,耳中回蕩着常睿的話。
......
鏡城的草地,常睿在右,側過頭同自己說:“我在那邊,城牆根的大樹下埋了酒。狀元紅。下次你若來,趕上個好時候。可以一起喝。”
......
城破了,再也喝不到了。人不在了,再也見不上了。
仿佛瓦片中的“酒”竟越來越多。
低下頭,落下的兩滴淚也迅速融入......微紅的雙眼漸漸發酸發澀。
方才拿着七皇子鞋子的俊娘才至,瞧見七皇子雙手手指都被瓦片刮傷,甚至仍朝着瓦片中凝着血。急忙拿着帕子去擦,輕喚着七皇子也無果,瞧着傷口漸深,幾滴撒在大殿的地上暈開。俊娘不顧着規矩,自行急宣太醫。
蕭承言仍舊坐在地上,任由他們處理着。
親耳聽着常衡這般說了。又眼瞧見了這些,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
終究,沒等來,自己心心念念的常睿。
耳旁什麼都聽不清了似的,也不知怎的回到了正華所......
常衡被内監引着,安置在離着上書房最近的房間。離着這禦書房也就二十米開外的位置。是處在殿宇邊上最偏側的房間。隻是一個耳室。
進到屋内,跟着的内監便放下了常衡僅剩的包裹,内裡隻是那五套衣衫,甚至鞋也沒多帶一雙。後重新站在常衡面前道:“小的名喚小黎,是跟着禦前孫公公當差的。您若有吩咐,盡管差遣小的辦!”
常衡瞧着那内監要退下,便伸手摸向衣袖。沒找到銀兩,甚至連錢币都無。卻不死心,手沿着手臂向上摸索了兩下,還是沒有。另一隻手剛搭上另一側袖口,小内監已經退到了門口,低聲說:“常公子,客氣了。小黎退下了。”
常衡便也垂下手臂,愣了片刻坐在了邊上的床榻上。雙臂拄在略微分開的雙膝蓋上,單手撐起額頭。心中略有些煩躁。真是過于急躁了些,以緻于連銀錢都分文未帶,更甚之在城門處都未想起,這可如何是好......
這房間極其簡單,隻是一個床榻和木制盥洗用品。但出了耳室就是七八張書桌整齊排列着。最裡側還有一張略大些的黃松木書桌,其上正挂匾額《學而時習之》。
皇帝原本看到常衡來後,疑慮小了一些,便要下發冊封旨意。冊封常文華為永安侯爵之位。駐守南境之地。
馬車緩慢,直到常衡拿着聖旨進到宮門,馬車才緩緩停在智勇将軍常府正門處。
馬被缰繩勒住,驟然的停下,随後馬無措的又在原地打了兩個轉才算真的停住。
常苒緩緩轉醒。這一路上停停走走,緩慢異常。發覺身上裹着常衡的那件披風,但是常衡卻已不在車内。
馬車外頭一個很是磁性的聲音響起,陌生的音色。
“三小姐。到府門口了。老奴扶您下車。”
車門緩緩打開,照進來好些光亮還有涼風。原本還算暖和的車廂,一下就涼的刺骨。常苒不由得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靠在車廂的身子,不覺更加覺得冷。手觸上那披風,其上黑色的花紋,尋常看不出來,是同披風同一顔色的織線織就。
一時未動,從馬車敞開的門望出去,先是那棕色的馬匹後身映入眼簾,在遠處便是人。
好些人。
來來往往的穿梭不斷。
各色人等男女老少皆是顯得步履匆忙。
同邊境那果真泾渭分明,近一月來,越朝着京城而來,越是見得人多。眼下身處京都,果然那些人行色匆匆,仿佛都要踩到前人一般。
可常苒想着,這京都傳聞中如此繁華之地,怎的人等也都穿布衣?正想着,便瞧着那很遠的位置,有兩名玄色衣衫的人擡着什麼似的,橫向而過。待再走些,常苒才看清,是轎子。四人擡着的轎子。穩且緩慢的而過。常苒方才覺得,是了。那些平民自是穿布衣,而穿着華衣的,何用自己走路?
目光略微向上一些。依舊瞧着遠處,那日頭頂曬,想着此刻該是正午剛過。可冬日,并未覺得多麼暖和。
外頭還是那聲音再次響起,卻隻是輕輕喚了一聲“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