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南陽長公主故技重施,借着給太後請安,再次提起養育青郡夫人之女,常苒。
鼻涕橫流的直言她凄苦身世。那份肝腸寸斷直叫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日前給常江氏争得诰命之身,隻是在給常苒提身份。母親的榮耀于父親的終究是不同的。更何況這還是長公主給争取的。江瓊從醫女一躍成為将軍夫人的傳言也不是空穴來風。每次再起傳遍宮闱甚至京中都實現了一定的作用。或是加大了紫璇宮待下的名聲;或是常氏在京中的威名;此次先是渲染了江瓊得壯烈,為請旨诰命做了鋪墊,或許更為了要養育常苒做鋪墊。
日前早已明旨召常氏長子入宮伴讀。連皇帝都覺得,實在沒必要,兩個常家孩子都留在宮中,但是長公主就是不依,非要撫養。說是這孩子沒了娘親,實在可憐,本宮就是她娘親。于紫璇宮外,長公主便這般自居。隻好默示由着長公主。
常苒終是被召入宮,養在紫璇宮。
但如此,後宮之主皇後,卻不依了。到皇帝面前提及皇七子蕭承言也為着常家那孩子多日水米未進。
傍晚,内閣大臣和軍機處收到了讓他們合意商定草拟聖旨的旨意,要追封常蕪為少将軍。這消息沒等拟好旨意便已經傳開。
京城再起喧嚣:常府再得榮耀。
雖是一個虛無的哀榮,但常氏一族除了現任當家人常文華此次未得恩賞,他的三個兒女皆是有了前程。
禦前之人和皇後娘娘都特意派人去正華所告知蕭承言。但蕭承言隻擡眸看了看來人,便沒有了任何反映,依舊迅速消瘦。
沒人覺得不妥,甚至常衡留下了。二子同長子又有什麼不同呢?
可蕭承言在意,他隻想要常蕪來。
常家也沒有任何人高興。
常府自接到冊封常江氏诰命的旨意後,似乎便等着宣常苒再進宮的旨意罷了。常府早已準備得當,甚至陪同常苒進宮的侍女芷蘭已經被常安叫去了幾回。常安仔細同常苒說了府中侍女詳細情況,最後還是商定帶着芷蘭尚宜。常苒曾因不想連累衆人,甚至想過孤身一人進宮。但常安更覺不妥,大家女兒,不該身邊一個侍女都不帶。哪怕性情再是孤僻,也該有人侍候起居。何況宮中多一人在,也好有個商量餘地。總好過孤身一人。
常安也同常苒複盤了江瓊得“局”。常苒并未親瞧過那些信件,隻聽常衡之前提過幾回。雖不詳細,卻能堪堪窺到其貌。這一切,倒也沒有枉費江瓊的盤算,讓這些年,江瓊寫給長公主報平安的信,發揮了最大作用。隻是這作用太大,讓所有常家人始料不及。
長公主作為見證人。讓常蕪以常苒的身份,出現在大衆面前。出現在所有後宮人面前。更是出現在天下人眼中。常安甚至安慰常苒,隻要騙過南陽長公主這一遭,日後再難有人在做文章。長公主自會在前阻攔一道。
......
五日後,京郊圍場。
天蒙蒙亮,霧氣極重。
一位女子從睡夢中清醒。睜開雙眼的一刹那,看到了淺粉色的帷帳,意識混沌了好久才勉強恢複一些。動了動身子卻沒有起來。
渾身疲憊而沉重的感覺,不禁再次閉上了雙眼。
閉着眼睛,雙手摸索着身體周圍,左手邊是整齊的被子。右手邊不遠處便是床沿。
女子忽而想起失去意識前的事情,自己在紫璇宮前殿被強行喂下了毒藥。驚得再次睜開眼睛,看到的仍是那淺粉色的帷帳。啞着嗓子如蚊蟲的聲音說了一句:“還活着?”說完那一句後更覺得嗓子眼被粗糙的石頭劃過一般,難受異常,幹咳了兩下仍感覺不适。似在問自己一般“難道不是毒?”
“當然是毒。”
一個清冷的女聲響起,驚得夏至的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而且這聲音很不熟悉,一絲一毫想不起自己曾經聽過這樣的聲音。
夏至側過頭,模模糊糊的看到眼前幾步遠的位置,挂着從房梁上懸下來的薄紗。朦朦胧胧間似看到一人端坐在外品着茶。
“你是誰?”
那人并未在說話,隻品着茶。
夏至雙肘撐着床,卻是起不來身,直試了好幾次。費力的起來又重新跌回床上。直試了好幾次才艱難的起身。床邊整齊的放置着她之前穿的鞋。原本雙臂便有些使不上力,雙腿更似被灌了鉛一般。把雙腳從床榻上搬下來似乎已經用盡了力氣。試了一下并沒把腳穿進鞋中。
擡頭看了看那女子,卻紋絲不動。盯了幾秒後才發現自己的眼睛視物已經不那麼模糊。雖然還有那層薄紗在中間擋着,卻能看清那女子穿着民間衣衫,極其普通的模樣。挽了一個還未出嫁的發髻,右側肩頭更是垂下來一溜發絲。
雖然看着普通,但此刻那品茶的氣質卻是不俗。
夏至艱難的站起身,朝着那人而去。向前邁了兩步,卻一下失去了平衡。栽倒在地。撲向前方後也連帶着掀動了那蟬薄的帳子。
秦慧端着茶盞,聽到響動擡頭看了看眼前的夏至這般狼狽的模樣,輕笑了一下,卻是問道:“夏姑姑,行如此大禮作甚?”
“你哪個?”夏至問道。
“我?救你的人。若不是我的人換了那甜湯,隻怕現下你便一命嗚呼了。”
“什麼意思?”夏至沙啞的嗓子依舊問着。可說出的話連自己都聽不大清。緊接着劇烈的咳嗽讓夏至喘不過氣。
“别急。喝口茶。還有的是時間。”秦慧翻轉了一個倒扣的茶盞,又拿起茶壺,清明透亮的茶液随之而出。随後放到桌子上,離着夏至的位置又稍微近了些。
夏至又咳嗽了一陣,才緩過氣來。卻用不上力,起不來身。向前爬行了幾步的距離。才勉強扶着邊上的椅子。先把半個身子倚在椅子上。借着椅子的力,努力伸出手去夠那茶盞。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夠到邊緣。那茶盞随着手的力道晃動了兩下,才被夏至抓在手中。慢慢移動從桌子上拿下來,卻也拿的極其不穩。左手顫抖着朝着自己的方向挪着茶盞,端到嘴邊時已經灑了大半。極其着急的喝了一口,兩口便喝盡了。低頭看着那茶盞,整體釉質潔白,無一點瑕疵。還是覺得嗓子幹啞,發痛發緊。擡眸發現那女子仍然在自顧自喝茶。便坐在地上向前挪着......
“哈哈哈哈。”秦慧突然笑了起來。“沒想到從前錢嫔娘娘跟前的大宮女如今淪落如此。想當初您也是被人稱得上一句姑姑的人呀。”
“你到底是誰?我這......又是在哪?這到底是......”夏至問道。卻也很想問上一句,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這茶具和茶葉都像是宮裡的,可自己印象中又沒有這麼簡陋的宮宇......那這是否還是紫璇宮?
秦慧放下茶盞,卻沒答話。隻微笑着瞧着夏至。隔着桌子能看到夏至上半身依舊倚着那凳子。似乎用那胳膊拄在上面能減少本身的重量。
秦慧這番模樣,更讓夏至氣憤。為顯得不那麼狼狽,夏至大聲說道:“既知我是誰,還不快來扶我起身。我如今跟着長公主。看你的模樣也不是普通村婦,當不會不知長公主吧?若公主一時尋不到我,看你該當如何!”
“不要緊的姑姑。”秦慧不緊不慢的說着。“紫璇宮上下人等正忙着呢,明日常家姑娘便進宮了。哪有人費那個力道來尋你?更莫說去亂葬崗那種地方了不是?”
“什麼?”夏至手中的茶盞松脫了下去。
“夏姑姑你喝了有毒的湯水,你自己忘記了?紫璇宮的手段,您不是清楚的很嗎?看樣子姑姑要麼是辦砸了差事,要麼就是知道的太多了。反正是于紫璇宮無用的人了。一旦無用了便處置掉,免得多說話。新人豈不有的是?這才來一個新人呐,夏至姑姑早該想到,自己便是那被替代的人呀。來一便走一。這樣紫璇宮侍候的人總是那個數,也不會有人多嘴說長公主恃寵而驕越了規格。”
“你怎麼知道紫璇宮這麼多?”
“這些算什麼?我還知道夏姑姑你的事呢。”秦慧再次拿起酒壺給自己在添了一杯茶。端起放在鼻下細細聞了聞,微笑着瞧着夏至。
“我給夏姑姑講個故事。您聽聽,對不對......”
“從前有位新進宮的宮女,總被人欺淩。老一輩管事的姑姑不說了,連一塊進宮的宮女也容不下她。仿佛同商量好了一般。待分派差事時,自是被排擠的分到了最偏僻的地方。可沒多久選秀之後,那偏殿來了位答應。錢主子。見不得宮女被人欺淩,加之事事得力、妥帖甚至比錢主子從府邸帶上來的陪嫁丫鬟還好。錢主子愛好詩文,偏巧這宮女又讀過書。便是更愛了。而且因為錢主子得蒙聖上恩寵,加之得皇後娘娘的賞識,一再進封。進宮不久就是貴人。這宮女身價自也水漲船高。閑花閣雖遠,又偏僻,但架不住錢主子恩寵盛呀。幾年時間便又封了嫔位。”
秦慧講到這裡,卻是停住了。低頭喝着茶。不緊不慢的似乎直要把手中的茶喝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