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甯是大年初七下午回的江宜。
傍晚,他拎着大袋小袋的各種年貨推門走進了工作室。
“哥,我來了!”蕭甯将手中的東西放在地上,站在樓梯口扯着嗓子朝着上面喊了一聲。
季景殊這會兒剛把前段時間出去拍的那些圖和寫好的稿打包好發出去,聽見樓下的動靜,他懶散地應了一聲,站起了身。
視線落在了一直挂在陽台上的那件外套上。
季景殊抿了抿唇,他偶然看見池逢時騎車走的那天給自己做了很長時間的思想工作才忍住了把這件衣服扔進垃圾桶的沖動。
在那灼熱的視線幾乎要将那件外套燒穿時,季景殊下了樓。
“哥,我媽讓我給你帶了好些年貨。”蕭甯見人下了樓,忙不疊地指着那一地的盒子,“說謝謝你一直這麼照顧我。”
季景殊順着他的動作看了過去,斂眸道:“我付你工資,你替我工作,不需要這些。”
“我知道是這個道理。”蕭甯撓了撓頭,“但你知道的,我和我媽吵架那麼長時間,她總擔心我流落街頭,所以得知我有個好老闆後,非要我帶來。”
季景殊輕笑了一聲。
當初的他還沒有租這間工作室,窩在一個很小的一室一廳裡,自己一個人對接工作,一個人扛着相機天南海北地拍照,一個人接商單賺錢。
有一次在雪山拍照時不小心一個沒踩實從山坡上滾了下去摔到了腿,手機被凍得無法開機,身邊又沒有一個人,叫天天不應的,他差點都做好交代在那裡的準備了。
隻是在他眼睛都閉上了想着“那就這樣吧反正都是命”的時候,有幾個遊客發現了他,齊心協力把他帶了下去。
那幾個把他救下來的遊客是五湖四海相約摩旅的網友,車就停在山腳下。
他們告訴季景殊,像這種地方最好是找些人結伴了再來,一個人實在是很不安全。
季景殊點頭應了好。
後來回到江宜後,恰好又有一組廣告的商單讓他在業内有了些名氣,前來邀約的甲方越來越多,手頭也寬裕了不少,季景殊一個人忙不過來,便索性招了個助理,租了現在的這個房子。
當時來應聘的人不算多,蕭甯卻是最不合适的那個,他甚至沒有任何攝影相關的經驗。
選擇他是因為當時問了他一句“為什麼來應聘”,這小子愣頭青地撓了撓頭說自己跟家裡吵架決裂了需要一份工作養活自己。
這個理由說出口,連蕭甯自己都覺得自己肯定沒戲時,季景殊對他說了句“明天來上班”。
如今,因為和家裡決裂了留在他這裡工作的蕭甯也已經和父母重修舊好了。
季景殊看着那雙清澈的眼睛,點了頭:“那放那裡吧,替我向你母親道謝。”
“好嘞哥。”蕭甯笑嘻嘻地走到他的身邊,“過年那幾天我手機老給我發江宜的天氣預警,聽說是下了很大的雪,還有好幾個地方斷電了,咱們這斷了嗎?我在家簡直忙前忙後,都忘記問你了。”
“斷了一晚上。”季景殊說,“沒什麼大事。”
“喔,那就好。”蕭甯點點頭,自顧自地說,“兩年沒回家過年,這突然一下回了家還真挺不适應的。我跟你說我家今年過年真的節目效果滿分,我有一個舅舅,人都結婚有小孩了,大過年的和我舅媽鬧離婚,你猜是因為什麼?”
季景殊深知蕭甯的話痨屬性,不管他回不回話蕭甯都會把這個事情講完的。
于是他走到飲水機旁倒了杯水,給自己倒了杯水。
“我跟你講,真的很離譜,大過年的我家比春晚精彩一萬倍。”蕭甯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他倆鬧離婚的理由居然是我舅的初戀回國了,他發現他還是喜歡自己的初戀!”
“噗——”
季景殊一口水卡在嗓子裡,嗆了個好歹。
“卧槽,這麼震驚呢哥?”蕭甯驚呆了,趕忙走到他的身邊擡起了手。
在蕭甯的手落在自己背上的前一刻,季景殊捂着嘴彎着腰咳嗽的同時往另一邊邁了一步,躲開了他的手。
“咳、咳咳……”
“沒事兒吧?”蕭甯收回手,小心翼翼地問。
季景殊咳得臉色漲紅,朝他擺手。
“哎這事兒的确離譜,我舅不是個好東西,但他這個初戀肯定也私下跟他見過面才讓他……”
“閉、閉嘴吧。”季景殊一邊咳一邊說,“沒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天殺的。
某個有妻有子的男人大過年的假借爆胎這個理由在他家住了一晚上這件事兒已經讓他很惱火了,過完年還要聽蕭甯說自己家裡的破事兒,這破事兒的内容還像在内涵他似的。
“喔。”蕭甯乖乖點頭,“那東西我送到了,我就先回了?”
“等會。”季景殊止住了咳,想起了挂在陽台的那件該死的外套,“手機切工作微信給我。”
蕭甯不明所以,但照做。
他掏出手機切了賬号,将手機遞給了季景殊。
季景殊接過手機在裡面找到了池逢時的聊天框點了進去。
聊天記錄還停留在除夕那天。
[生逢其時:他在哪兒過年?]
[S:江宜啊]
季景殊憤憤地瞪了一眼蕭甯。
“哥你咋了,你這表情……”蕭甯有些委屈地小聲叨叨:“哥你不會要開了我吧?”
季景殊懶得搭理他,指尖摁上鍵盤。
[S:地址]
池逢時回得佷快。
[生逢其時:季景殊?]
[S:衣服不要我就扔了]
聊天框的名字從“池逢時”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
很快,一串兒地址發了過來。
季景殊把地址轉發到了自己的微信号上,而後清空了工作号的聊天記錄,把手機還給了蕭甯。
“不早了。”季景殊說,“明天下午有拍攝,你早點回。”
保住工作的蕭甯連連點頭:“好的哥,沒問題哥。”
目送着人離開,季景殊将那一地的東西靠着牆放好,長抒了一口氣上了樓。
約了第二天早上的快遞上門後,季景殊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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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年上班的第一天沒有人能帶着笑。
沒有人能也不例外。
車隊的會議室裡坐着陳淼、池逢時和青泸那邊過來和他們詳談工作内容的工作人員,應雨竹。
三個人臉上都沒什麼表情,陳淼和應雨竹在核對合同事項時,池逢時已經抱着手臂往後靠,把眼睛都閉上了。
“睜眼!”陳淼偏過頭看到池逢時的樣子,擡手拍在了他的大腿上,“我倆說話挺催眠是吧?”
這一巴掌帶着長假後早起上班的怨氣,打得池逢時挺疼的。
“你再用力點兒我直接連人帶椅子直接翻了。”池逢時無奈道,“你們聊你們的啊,我都不知道把我叫進來幹什麼。”
“是這樣的!”應雨竹舉起了手,“我和陳經理談完合同事項後,需要和車手确認拍攝内容和路線的。”
池逢時“喔”了一聲,指腹下意識地旋轉無名指上的戒指。
他有些放空,應雨竹和陳淼談話的内容從他的左耳進右耳出,甚至都不做停留。
直到——
“問你喝什麼呢,别神遊了。”陳淼擡着胳膊肘推了他一下,“我這邊談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你和應小姐談。”
“喔,我喝咖啡。”池逢時回過身,“有點困。”
陳淼疑惑:“幹什麼了困成這樣?”
“昨天睡覺我倆兒子在我身上跳舞。”池逢時歎氣,“很有活力,跳了一晚上。”
陳淼“噗呲”一下笑出了聲,起身揉了一把他的腦袋:“那你們先聊,我去買咖啡。”
會議室的門被帶上,房間裡隻剩下了池逢時和應雨竹。
在談論正事之前,人類總要寒暄兩句。
應雨竹看向他的無名指上的戒指:“想不到池先生年紀輕輕就已經結婚生子了。”
池逢時“啊?”了一聲:“哦不是,我沒結婚,兒子是我的兩隻貓。”
應雨竹尴尬地笑了兩聲。
而後,會議室内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