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雲晖周身發冷，追上前道：“姑娘。”

“姑娘！”

他越來越怕，想抓住那截青衣，但怎麼也碰不到。他忘了自己有多落魄，也不管旁人怎麼看自己，放聲大喊着：“阿雁！！”

四面八方都回蕩着他的聲音：阿雁，阿雁，阿雁。

還要回避嗎？

不是早聽清楚了嗎？

為什麼唯獨在夢裡，他才知道自己的喜歡有多赤誠。那裡沒有少俠榜，沒有詛咒，沒有冷嘲熱諷與爾虞我詐。他可以堅定地說，他什麼都不想要了，哪怕就這麼跟她隐居在山林中，一生默默無聞......

但他醒了。

看見楊悠雁的一刹那，他其實有些恍惚。聽見弟子們的聲音後，他知道這不是在夢裡。

胸口仍被一團氣堵着，悶悶的，卻因第一眼看見的是她，有種意外的驚喜。

楊悠雁喉嚨發幹，剛想抽出手，卻被他重新攥緊，“楊姑娘。”

她心弦一顫，有一種預感陡然增強，仿佛要從他口中聽到什麼不一般的話。

可他道：“那枚玉，我見你佩過。”

“你從入宗門以來就被針對，鋒芒越盛越難走。今天的變故不知道是奔着誰來的，我害怕你會被......”

他聲音越來越啞，最終咳嗽起來，驚動了正商量舉措的小弟子們。

楊悠雁這才知道，尹雲晖根本沒意識到差點被自己揭了面具，還停留在先前的變故上。

她匆忙道：“你趕緊養傷，其他事不要操心。”

說完不敢多留，抽出手正要邁出門，尹雲晖又啞着嗓子喊道：“楊姑娘！”

“項青陽是音門弟子，不可去音門！”

各方拉鋸，明争暗鬥，他怎麼看不出？他早該想到這些。可惜他沒有權勢、沒有地位，無法在這局中占據一個位置，能有的也隻剩這一腔義氣，“你一定要先保全自己，解決不了就來找我，無論如何我都會咳咳......”

楊悠雁駐足在門旁，見他一副要來攔自己的模樣，鼻尖又有些酸。

她笑着說了句“你放心”，匆匆忙忙地逃開了這間屋，眼淚再也止不住。

她很委屈。

不是因這群人各有各的算盤，而是她從未想過，在這冰冷的棋盤中，會有人真心在乎她。

她忽然後悔自己沒能果斷地摘掉尹雲晖的面具，沒能驗證那命懸一線的謊言。若他真的是唐暄，她幹脆什麼都不選，和他一起逃出這些權衡算計，逃得越遠越好。

她不喜歡爾虞我詐。她想做的僅僅是奮力地活着，奮力地喜歡一個人，簡簡單單又滿懷熱忱地過完一輩子。

楊悠雁沒走出多遠，被匆匆趕來的于慕清喚住，“楊姑娘？”

見她眼睛發腫，又是從揚刀門出來的，于慕清驚道：“怎麼回事？難道雲晖他......”

“不是不是。”楊悠雁飛快地擦掉了眼淚，換上笑容，“我走在路上摔了一跤，有些疼。”

“那就好。”于慕清松了口氣，“音門剛剛料理完項師兄的事情，我怕牽連到雲晖，故來看看。對了，雲晖他不要緊吧？”

楊悠雁擔心他身上的魔氣，不知該說要緊還是不要緊。好在幫尹雲晖服用了赤血蓮後，他狀态好了很多。

“于姐姐去看看吧，揚刀門沒有幾個會醫術的，又不敢找其他宗門的人。”

于慕清和尹雲晖關系還不錯，探望後問楊悠雁：“你用什麼法子穩住他的？”

什麼法子？......她除了打架，就是塞了一顆赤血蓮。

楊悠心虛地咽了口唾沫，“怎麼了？”

“項青陽已成了魔物的宿主，我怕他會把雲晖也感染成宿主，剛剛探了探脈，一步之遙。”于慕清有些後怕，“雲晖的魔氣被鎖在了胸前，沒将他徹底同化。這種手段宗門弟子都不會，隻能是你幫的忙。可惜這隻是一時的辦法，還得找到根治的法子。”

赤血蓮極為稀缺，長此以往絕不是辦法。楊悠雁緊張地抓住于慕清，“于姐姐見多識廣，他體内的魔氣有幾成概率清除掉？”

“我說不準，但興許有條路可行。楚州近來有一隻怪物，非妖非魔，卻能夠号令被魔氣侵染的白骨。我想它手上大概有抵禦魔氣的辦法，但......”于慕清默了片刻，“但它同時汲取過魂晶的力量，非同小可。且它仇視八大宗門，不可能告訴我們那法子是什麼。音門正準備差遣弟子除掉它，它也已做好決一死戰的準備。”

楊悠雁沉默片刻，“如果是我呢？”

于慕清沒聽清，“什麼？”

“如果，”她一字一頓道，“同它交涉的不是八大宗門弟子，而是我，僅僅是我呢？”